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天幕之上,文字如血,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帝国末路的惨烈图景。
“崇祯十六年正月,李自成自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朱标念着天幕上的字句,声音微微发颤。仅仅这个称号,就已带着逼人的王霸之气,远超寻常流寇。
“三月,占襄阳,改襄京,自称‘新顺王’……”徐达面色凝重,指着后续的文字,“陛下,诸位,看此人举措:给牛种、赈贫困、畜孽牲、募民垦田以收其籽粒为军饷……这已非一般流贼劫掠所为,而是在收拢人心,经营根基,行之……行之近乎太祖高皇帝当年崛起之路!”他最后一句说得极为艰难,但殿内众人都明白其意,李自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建立一个新政权的雏形。
朱元璋的脸色黑得吓人,却没有发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继续说!”
然而,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还在后面。“就在这一年的八月,明朝督师孙传庭统率十万雄兵浩浩荡荡地驶出潼关,妄图一举剿灭李自成的起义军。”
“孙传庭?”李善长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天幕此前似乎提及,他曾在崇祯十五年大败过李自成,乃是崇祯朝后期难得的知兵大臣?”
“正是他!”徐达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焦灼,“潼关天险,孙传庭手握十万精兵,据关死守,纵不能灭贼,亦足以将其挡在关中之外!为何要主动出击?河南早已残破,流贼势大,劳师远征,兵家大忌啊!”
他们的疑问,立刻被天幕解答。一行冰冷的文字仿佛带着崇祯皇帝和陕西士绅的急吼吼的嗓音:“崇祯皇帝不顾大明只剩下这唯一的一只可战之兵以及陕西士绅不顾这只军队要是败了,李自成就杀到了陕西这一情况,都在催促孙传庭兵发河南与李自成决战......”
“蠢货!一群蠢货!”蓝玉第一个炸了,怒吼声响彻大殿,“那崇祯皇帝是坐在北京城里急疯了吗?!这是最后的本钱!唯一的精锐!他竟敢逼着出去赌?!还有那些陕西的蠢材乡绅!贼来了你们第一个死!居然还在催战?!”
朱棣也气得脸色铁青:“自断臂膀!自掘坟墓!孙传庭岂不知稳守为上?定是朝堂之上,庸臣催促,皇帝施压,后方士绅逼粮逼饷,他不得已才出关!此乃取死之道!”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充满无力感的长叹:“完了……咱的大明……真的就要败在这些蠢材手里了……”
天幕无情,继续展现着孙传庭和他的大军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九月,双方军队终于在郏县狭路相逢,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画面仿佛凝聚在决战前的那一刻,十万明军的命运系于一线。
“然而,天公不作美,此时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连绵不绝。”
“糟糕!”徐达猛地站起身,“大雨滂沱,道路泥泞,火器难用,弓弦松弛!我军优势尽失!更可怕的是——粮草!” 作为绝世名将,他瞬间就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果然,天幕验证了他的判断。“粮草运输受到了严重阻碍,后勤补给出现了巨大问题。” 而李自成的应对更是老辣:“一方面积极动员当地百姓坚守壁垒,清除田野中的庄稼和物资,使得明军难以在当地筹集到足够的粮草”;“另一方面,他果断派遣麾下大将刘宗敏带领一万余名精锐轻骑兵出击汝州,成功截断了明军的粮道。”
“坚壁清野……断其粮道……”冯胜喃喃道,脸色发白,“这李自成……用兵竟如此刁钻狠辣!孙传庭危矣!”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那绝望的一幕:大雨倾盆,泥泞不堪的战场上,明军士卒饥肠辘辘,军心涣散,而后路已被敌人的铁骑切断。
“孙传庭得知粮道被截的消息后,不禁大惊失色。无奈之下,他只得匆忙下令回师,企图重新打通粮道,以解燃眉之急。”
“晚了……”耿炳文痛苦地闭上眼睛,“阵前撤军,乃兵家大忌。士气已堕,敌军追蹑在后,此去……必是溃败!”
第三节:潼关陷落,擎天柱折
结局毫无悬念,甚至残酷得让人不忍卒睹。
“李自成岂会轻易放过这个绝佳战机?他亲自率领大军紧追不舍,一路追杀四百余里。最终,在李自成的勇猛攻势下,明军全线溃败,损失惨重,被杀者多达四万余人。”
四百余里的追杀路,铺满了明军将士的尸体和帝国最后的元气。数字是冰冷的,四万余人,那是大明王朝仅存的、能野战的精锐兵团主力!
“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朱标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这还不是终点。最后的丧钟为孙传庭而鸣。
“同年十月,李自成的军队如秋风扫落叶般攻破了潼关。守关将领孙传庭虽拼死抵抗,但终究无力回天,最终战死沙场。”
“战死了……”徐达缓缓坐下,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悲凉,“孙传庭……死了……大明最后一根能战的擎天之柱……折了……”
“随着潼关的陷落,整个陕西省都落入了李自成的掌控之中,起义军的势力范围进一步扩大。开始形成了席卷天下之势……”
天幕的文字到此暂歇,但那“席卷天下之势”六个字,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一个洪武朝臣的心上。
死寂,漫长的死寂。
朱元璋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可怕,却不再是怒吼,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都看见了?”
他目光扫过殿下每一个臣子,扫过他的儿子们。
“咱的大明,不是被李自成打死的。”
“是被北京城里那个蠢皇帝,被那些只知自家粮仓不知国家死活的士绅,被这无休无止的天灾人祸……活活逼死、拖死、耗死的!”
“孙传庭……是忠臣,是良将。但他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朝廷。”
“咱们……都记住了吗?”
奉天殿内,无人应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无声的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帝国的黄昏,从未如此清晰而绝望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天幕之上,孙传庭战死、潼关陷落的噩耗尚未让洪武君臣从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紧接着浮现的文字,更是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彻骨的冰寒与荒谬。
天幕直播继续:
孙传庭战死,潼关失陷,陕西全境沦丧的噩耗传至北京,朝野震动,人心惶惶。然而,在这帝国存亡绝续的关头,北京城内的衮衮诸公,第一反应并非痛惜国之柱石的陨落,亦非反思战略决策的致命失误,而是——寻找替罪羔羊。
一些言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地上疏弹劾。他们罔顾孙传庭力战而亡的事实,竟质疑其是否真的战死,抑或是“诈死潜逃”,甚至有言论称其轻敌冒进,丧师辱国,才致有此败。似乎唯有将全部罪责扣在这位已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忠烈头上,才能掩盖朝廷中枢的决策失败和他们自身的无能。
而那位深居紫禁城的崇祯皇帝,在得知孙传庭死讯后,反应更是令人心寒。他既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失去一位栋梁之才的痛心,也没有给予壮烈殉国者应有的哀荣。相反,他竟然相信或默认了朝中的流言蜚语,对孙传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因此,他既没有下令追赠官衔,也没有给予任何谥号,仿佛大明从未有过这样一位为国血战到最后一刻的督师,其身后之事,萧条冷落,近乎羞辱。
“混账!!!”
奉天殿内,朱元璋的怒吼如同炸雷,这一次,不再是悲愤,而是纯粹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
“人都战死了!死在沙场上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他们……他们怎么敢?!怎么还敢往忠臣身上泼脏水?!那崇祯小儿是瞎了还是疯了?!他难道指望一个死人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他守住陕西吗?!” 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天幕,恨不得能穿越时空,一把将北京城里那些蠢虫佞臣和昏君的脑袋拧下来。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向朱标和李善长等人,眼睛瞪得血红:“咱想起来了!咱想起来了!之前!之前那个洪承畴!对!洪承畴降了鞑子,当了可耻的贰臣!那天幕说过,崇祯小儿一开始还以为他战死了,在北京城里给他设祭、痛哭流涕,还要给他追封褒扬!是不是有这回事?!是不是?!”
朱标被父亲的暴怒吓得一颤,连忙点头:“回父皇,确……确有此事。洪承畴降清,崇祯帝却误以为其殉国,曾大加祭奠。”
“哈哈!哈哈哈!”朱元璋气得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好!好得很啊!真真是咱的好子孙!忠奸不分,是非颠倒!为国战死的,他怀疑、他羞辱、他置之不理!投敌叛国的,他倒念念不忘,还要大张旗鼓地祭奠!这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这皇帝当到这份上,他不亡国,谁亡国?!啊?!”
帝王的怒吼在殿宇间疯狂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毁灭性的愤怒。徐达、蓝玉等武将个个面色铁青,拳头紧握,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李善长等文臣则垂首不语,心中一片冰凉。为这样的君王、这样的朝廷效死力,值吗?这个曾经绝不敢想的念头,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许多人心头。
天幕之下,孙传庭的悲剧不仅仅在于他的战败身死,更在于他用生命效忠的朝廷,在他死后给予他的,不是尊荣,而是猜忌和污蔑。这比战场上的刀剑,更能诛尽天下忠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