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汉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西市的米摊前已排起长队。
老妇金氏攥着布包,踮脚望着木甑里冒着热气的白米,皱纹里都浸着笑意。
“张小哥,今日的‘珍珠稻’还够不?”
她嗓门洪亮,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米贩张二顺掀开布帘,露出满仓颗粒饱满的大米,拍着粮袋笑道:“金阿婆您放心,大明运来的粮船昨天刚到,管够!
您忘了去年这时节,咱还得掺着树皮吃呢?”
这话让排队的人都笑起来。
有人接话:“可不是嘛!自打袁将军带大明兵马来了,咱才算真正吃上饱饭。
那‘珍珠稻’虽说是大明百姓不爱吃的,可在咱这儿,比山珍海味还金贵!”
“要我说,那李氏遗孤找不着才好!”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突然开口,话音刚落,周围竟没人反驳。
金氏叹了口气,把布包递过去:“可不是嘛!以前姓李的当政时,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哪年不饿死人?
现在袁将军管着,税轻了,粮足了,找着遗孤又能怎样?
难不成再回到从前?”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泛起阵阵共鸣。
有人压低声音:“听说袁将军天天派兵四处找遗孤,可咱汉阳城内外,谁愿多嘴?
上个月城南李秀才偷偷打听王室旧事,还被街坊们劝住了。
好日子刚开头,可别瞎折腾!”
此时,城北的将军府内,袁飞正对着墙上的李氏王朝地图出神。
他身着墨色铠甲,腰间悬着绣春刀,剑眉紧蹙。
一年前,女真势力覆灭后,残余乱兵攻破汉阳,李氏王室满门被屠。
他奉大明兵部之命,率将士驻守此地,首要任务便是寻找可能幸存的李氏遗孤,扶持其重建政权。
可整整十三个月过去,派出的探子跑遍了朝鲜半岛,却连一点遗孤的踪迹都没找到。
“将军!”
副将周挺掀帘而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道:“刚接到消息,城东三十里的野猪林,发现了三具狩猎者的尸体,死状极惨!”
袁飞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死状极惨?是盗匪所为?”
“不像。”
周挺缓缓摇头,然后递过一张染血的布条道:“猎户们说,死者都是附近村落的熟手,常年在野猪林狩猎;
身上的弓箭、猎物都没丢,可喉咙被利器割断,伤口平整得像用薄刃削过,绝不是寻常盗匪能做到的。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又道:“尸体旁还留着半枚不知材质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没人认得。”
袁飞接过布条,指尖触到冰冷的血迹,目光落在那半枚令牌上。
令牌非金非铁,泛着暗哑的光泽,纹路扭曲如蛇,既不是大明制式;
也不是李氏王朝的旧物,更与已覆灭的女真势力毫无关联。
这陌生的痕迹,让他心头泛起一丝不安。
“备马,带我去现场。”
袁飞话音未落,已大步走向门外。
半个时辰后,野猪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三具尸体横躺在落叶中,皆是青壮年男子,喉咙处的伤口深可见骨,双目圆睁,显然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
袁飞蹲下身,指尖拂过伤口边缘,突然停顿。
伤口切面带着细微的锯齿痕,像是某种特制的弯刀留下的。
他再看向死者的指甲缝,夹着一小块深蓝色的布料,质地细腻如丝绸,却比寻常丝绸更耐磨,绝非汉阳本地能织出的料子。
袁飞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林道:“周挺,派两队人搜查,一队查方圆十里的脚印、篝火痕迹;
另一队去附近村落问,最近有没有见过陌生面孔,尤其是穿深蓝色衣物的人。
另外,传我命令,让各村落的猎户暂时不要进山,以免再出意外。”
“是!” 周挺立刻领命而去。
袁飞站在林间,秋风卷起落叶,打在他的铠甲上沙沙作响。
他想起方才在西市听到的百姓议论,又攥了攥手中的半枚黑令牌。
百姓只求安稳,可这不明身份的敌人突然出现,若不查清底细,汉阳城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更让他忧心的是,敌人杀害猎户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的威慑,还是在寻找什么?
和李氏遗孤有关吗?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午后。
袁飞刚脱下铠甲,斥候队长赵虎便急匆匆赶来:“将军,我们在野猪林西北方向的山洞里,发现了可疑踪迹!”
“哦?”
袁飞精神一振道:“详细说说。”
“山洞外有几处新鲜的马蹄印,蹄铁形状很特别,不是咱大明的方头蹄铁,也不是本地的圆头蹄铁,倒像是西北方异域样式。
洞里空无一人,但地上有几滴干涸的血迹,还留着一个空皮囊,皮囊内侧绣着和那半枚黑令牌相似的蛇形纹路。”
赵虎递过皮囊,脸上满是困惑道:“我们顺着马蹄印追了三里地,到了一条河边就断了;
敌人像是早有准备,把马蹄印抹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袁飞接过皮囊,翻到内侧查看。
蛇形纹路与令牌上的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伙人留下的。
可他们究竟是谁?
从哪里来?
为何要在汉阳城附近活动?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半点线索。
敌人行动隐秘,反侦察能力极强,连最精锐的斥候都追不到踪迹,可见其底细绝不简单。
袁飞沉吟片刻,做出决定,下令道:“赵虎,你再挑十五名最有经验的斥候,分成三队,分别往东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探查;
重点查有没有异域装束的人,或是藏着大量马匹的据点。
记住,务必隐蔽,一旦发现异常,先观察再回报,不可贸然行动;
这伙人的底细不明,我们不能大意。”
“请将军放心!”
赵虎抱拳领命,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更显沉重。
次日天未亮,三队斥候便悄悄出了汉阳城。
袁飞则坐镇将军府,翻看各地送来的情报,却始终没有头绪。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就仿佛是突然在土地中冒出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