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不置可否,与杨夫子又说了会儿话,就将连日赶路的杨夫子送去陈青闱收拾好的房间歇息。
再回到刘子吟的屋子时,将杨夫子交给他的那封信递过去。
刘子吟拆开厚厚的信,从里面拿出数张纸,最上面的就是朝廷新颁布的专利法。
在专利法下方,是礼部给陈知行颁布的“制糖”专利,连那包装都一并记录在册。
刘子吟慢条斯理将其叠好,笑道:“恭喜东翁,贸易岛终于可以正式吸引西洋商人前来了。”
“今日大隆钱庄的度云初登门了,想要在贸易岛上开设大隆钱庄分号,给出的条件是出资买下我们的白糖,用锦州的船引运往南潭岛去卖,吸引西洋商人前来贸易岛。”
陈砚有些渴,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推到刘子吟手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陈青闱夫妇二人极能干,刚刚陈砚将老夫子送去歇息时,夫妻二人就将桌子上的盘子碗筷等都收拾走了,此时的桌子上除了茶水,还有一些果铺点心。
刘子吟稍一思索,便恍然了:“一旦贸易岛起来,大量的金银就会涌上贸易岛,以大隆钱庄在东南的影响,再在此开设钱庄,就有可能将东南的其他钱庄彻底压下去。”
“正因利润足够大,度云初才开出丰厚的条件。”
两份船引有六十艘船,度云初要花费不少银钱来买松奉白糖,这些银子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到陈砚手里。
其他商贾租铺子的银票属于朝廷的,要用于建设贸易岛。
度云初这波银子不同,这是卖白糖赚的,属于白糖生意,可以用于扩大白糖生意的规模,也可拿出来给参与此生意的人分一波红。
孟永长将全部家底子都砸进来,四处收蔗糖、买了三条石灰矿,手头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若此时能将白糖换成银子,就可以让他喘口气。
显然,度云初是算过这白糖生意的投入,知道花费巨大,就想出这个让人很难拒绝的条件。
“光是建成贸易岛于东翁而言并不难,不过想要让贸易岛达到东翁构想的繁荣程度,除了如今这些小商贾外,还需得大商贾进来。”
刘子吟沉思着道。
陈砚笑道:“既为贸易岛,自是要贸易自由。”
只有经济足够繁荣,资本主义冒头,对金钱物质足够贪婪,才能走出大梁,去大海上探索,去世界争霸。
莫说度云初只是冷他一冷,就算是与他有旧怨的八大家,只要想来贸易岛,他也会接纳。
当然,来了他的地方,就要守他的规矩。
“引入大隆钱庄这一条大鱼,极容易将岛上的小鱼都吞没,需得给其套上无法挣脱的枷锁,才可保贸易岛的未来。”
刘子吟细细思索着:“以在下看来,需得再引进几家钱庄,与之相制衡方才有腾挪空间。”
闻言,陈砚便是一笑:“若再引入其他钱庄,度云初就不会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了。”
独家才能卖得出价钱。
度云初开出的价码着实让陈砚心动,回来的路上陈砚一直在琢磨此事。
“如钱庄这等紧要的部分,必须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能放心。最稳妥的法子,是让族人代我与大隆钱庄合伙,在贸易岛上开一个新的钱庄。”
陈砚用手指沾了杯子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大隆钱庄后,又在下方写了个陈字,再在旁边写了下一个胡字,将三人的名字连起来,便行成了一个三角形。
“如今我等虽与胡益联盟,只是暂时用以对抗刘守仁,不过是自保。一旦张润杰的开海之策被我贸易岛破坏,刘守仁就无法借此势力大涨,到时候我等与胡益的联盟就不攻自破。”
陈砚的手指落在胡益的名字上。
话只需点破,刘子吟便明了,顺着陈砚的话道:“到时候贸易岛这块肥肉就是无主之物,上面必定觊觎。凭东翁如今的势力守不住,东翁是想彻底将开海与胡益绑定,让胡益挡住朝堂上那些觊觎?”
陈砚点头:“不错,只有让胡益在此得到切实的好处,他才会维护贸易岛的稳定。”
此次三处开海口,唯有陈砚这地方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全靠自己。
原因就只有一个——没靠山。
对这等困境陈砚早已习惯了,自己找钱,自己培养人就是了。
无非就是多费些时间,多费些力气。
陈砚最担心的,就是被眼红之人摘桃子。
度云初能看到贸易岛的前景,难道其他人就看不出来了?
只是如今处于开荒,这等苦活累活需得他陈砚来干罢了。
等贸易岛大把银子进来时,就要有人来抢。
陈砚不止想要让贸易岛单单是赚钱的地方,更要将此地变成大梁对外的港口,变成大梁向海洋进发的跳板,所以他要扎根在此处,至少花十几年的时间去经营。
为此,他必须要喂饱至少一位有足够分量的大人物。
胡益此人是内阁最弱势的一个,明面上处处被动,实则其心思深沉,轻易就为自己谋得了一个合适的位子,让刘守仁不敢对其动手的同时,还能发展自己的势力。
此次开海,胡益为了能防止刘守仁一方势力过大,竟能捏着鼻子将他陈砚给抬上去,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陈砚对他心生敬佩。
同时,也让陈砚看到了与他合作的可能。
只是陈砚始终不是胡益的人,所以胡益并未给陈砚太多资源上的帮助。
不过仅仅是这几次出手,对于陈砚来说已经够了。
那么接下来,陈砚就要用足够的利益喂饱胡益,喂饱胡家,让胡益成为挡在他面前的一堵墙。
若真有人将他陈砚调走,来此地的人要么是首辅的,要么是次辅的,绝不会再是他胡阁老的人。
他就不信,胡益能心甘情愿舍弃到嘴的肉。
刘子吟静默片刻,方才笑道:“东翁如今行事与以往大不同。”
“处境不同了,行事自是要变了。”
若有选择,谁愿意搏命?
当初他不搏命,就无法突破困境。
再者,那时候还有天子当靠山,如今没了生存压力,加之没了靠山,自是要稳步向前。
官场上,终究还是要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