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后。
桑海,小圣贤庄。
此处与咸阳的肃杀威严截然不同,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弥漫着书香与宁静的气息。
然而,这份宁静今日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
一袭妖娆红裙的赤练,如同万绿丛中一点灼目的火焰,袅袅娜娜地穿行在庄内清幽的竹林小径上,对沿途儒家弟子投来的或惊讶、或戒备、或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径直来到张良平日清修所在的“弈思斋”外。
斋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棋子落于棋盘的清脆声响。
赤练并未通传,直接推门而入。
斋内,张良正独自一人坐在棋枰前,指尖拈着一枚白子,凝神思索着棋局。
听到门响,他讶然抬头。
当看清来人时,温润如玉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愕然。
随即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姿态优雅依旧,语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红莲公主?您……您怎么来了?”
赤练闻言,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带着几分自嘲与疏离。
“韩国早已不复存在,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公主?”
“子房先生还是叫我赤练吧。”
张良却坚持地微微摇头,目光真诚而带着一丝旧日的敬重。
“在子房心中,您永远都是韩国的公主。”
他略一迟疑,谨慎地问道:“不知公主殿下今日突然驾临小圣贤庄,所为何事?”
赤练踱步走进斋内,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架上浩繁的卷册和墙上的古剑,最后落在张良那张俊雅却隐含忧虑的脸上,语气慵懒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受人所托,前来跟你见上一面,叙叙旧罢了。”
“受人所托?”
张良温润的眉头微微一蹙,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知公主是受何人所托?”
赤练看着他,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赢子夜。”
刹那间,张良脸上的从容如同冰面般出现了裂痕!
虽然他极快地控制住了情绪,但那双总是蕴含着智慧与平静的眼眸深处,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赢子夜!
那位如今在咸阳风头无两,深不可测的六公子!
他为何会突然通过红莲来找自己?
仅仅是……叙旧?
绝无可能!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声音努力保持平稳。
“原来是六公子殿下…不知殿下…还说了些什么?”
他试图从赤练的话语中捕捉更多信息。
赤练却摇了摇头,纤纤玉指把玩着一缕发丝。
“没了,他就让我来跟你叙叙旧,别的,什么也没说。”
她看着张良骤然变得凝重无比的神色,轻笑一声。
“呵,那位公子的心思,可是深得很呢。”
“他不说,我也懒得问。”
“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带着一种旧相识的直率。
“他既然特意让我来这一趟,必有其深意。”
“子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惹到那位了?”
她虽不知苍龙七宿宝盒的具体细节,但以她的聪慧和对张良,对赢子夜的了解,隐隐已猜到了几分端倪。
张良的心猛地一沉!
赤练的话,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赢子夜这看似无意的举动,实则是一次再明显不过的敲打和警告!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知晓自己与红莲的关系,甚至可能已经怀疑到了宝盒之事!
他派红莲来,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然而,宝盒之事关系太过重大,牵扯甚广。
他绝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即便是红莲。
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摇了摇头。
“公主多虑了。”
“子房如今只是一介儒生,在这小圣贤庄中读书下棋,又能做什么事惹怒堂堂大秦公子呢?”
“想必是殿下另有深意,或是真的只是想让公主出来散散心吧。”
他的否认在意料之中。
赤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了解张良,就如同张良了解她一样。
有些事,他若不说,问也无用。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难得的认真和关切。
“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
“只是子房,你需记住,无论发生何事,你与九哥,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若真有什么难处,莫要一个人硬扛着。”
“公主……”
张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更深的愧疚与沉重。
赤练没有再多留,她今日前来,任务已经完成。
传递赢子夜的信号,也表达了她的立场。
她转身,红裙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向着斋外走去。
“你好自为之。”
声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竹林掩映的小径尽头。
斋内,张良独自站在原地,脸上那抹强撑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惕。
他缓缓走到窗边,望着赤练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如渊。
赢子夜……
他果然已经盯上自己了。
这次派红莲前来,绝非叙旧那么简单。
这是一次敲山震虎,是一次明确的警告,更是一个诱饵——
他在等着自己因为惊慌而露出马脚,等着自己主动去处理那绝不能见光的宝盒!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良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已成为网中最主要的目标之一。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