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邈来了。”
“……”
那么大的一面赤红龙纛,便是张郃不说,高览也能够看见。
“来的可不止刘邈。”
袁军的斥候也在发力,知道此时程普、文聘、徐晃、周瑜,还有吕布、张辽、太史慈都在率领大军渐渐汇聚于此。
“不止刘邈又能怎么样?能将刘邈给骗出彭城,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难道你还想要继续冲击彭城不成?”
高览垂下眼眸:“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但我总觉得,我们不是将刘邈给骗出来了。眼下的局势,分明是他高高兴兴的朝我军冲过来了。”
“如今汉军士气,可谓气势如虹……这仗难打。”
“再难打,也比在彭城那里堆人命的强。”
高览说的,张郃如何能不知道?
但眼下的局势,就已经是袁绍能够为他们创造的,最有利的战场条件!
芒砀山、胶东两场战役过后,袁军在战略的选择面上窄的可怕,能够得到现在这个较为公平的战事环境,已经极为不易。
“陛下之前要南匈奴去冲击刘邈本阵。”
“略有耳闻。”
“据人说,刘邈亲自披甲持剑,上阵连杀数人,就连呼厨泉的战马都被刘邈给射死。”
“他还有这本事?”
“……”
张郃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精神提到巅峰。
“确实,谁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本事。”
“不过能让他那样老谋深算的人亲自上阵,恰好说明了刘邈自己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之后谁能打赢,那就真的只能凭借真刀真枪来上一场。”
张郃远眺,见那被冻成银河的济水烨烨生辉,近处的袁军、远处的汉军,都如星辰般耀眼,纷乱而又绚烂。
高览同为河北名将,自然也知道张郃的意思。
“这仗,该怎么打?”
这不是只有数千人,或者只有一两万人的战事。
若真是那个规模的战事,无论是张郃还是高览都能够做到手拿把掐。
探寻敌营、分析战场,然后找准时机,率领大军前去殊死一搏。
可如今,在眼下的,是汉赵双方加在一起数十万的军队!双方的战场,也不再局限于哪一处,而是整个完整的兖州之地!
这样的战场,若是让一些普通的将领来指挥,只怕根本理不清头绪。
即便是张郃、高览这个层次的名将,此时远远看去,也好像是在看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这一战。
“昔日吕布入寇兖州,孟德兵力远不及吕布,汝等可知道最后孟德是如何取胜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人都是略带惊喜的回头:“陛下?”
那身披一领精铁札甲,甲片密如鱼鳞,通体玄黑如墨,行动时铿锵作响,如金石相击。胸前两片鎏金护心镜雕有蟠龙纹,龙目嵌以赤玉的,不是袁绍还能是谁?
自从芒砀山之战后,袁绍就不轻易在人前露面,甚至因此还出现了许多的流言蜚语。
有说袁绍不久于人世的,甚至还有干脆说袁绍死了的。
若非如今整个中枢还能够稳定运转,说不定袁营上下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再无战意。
如今看到袁绍再次身穿甲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叫张郃高览如何能不感到惊喜?
不过惊喜稍纵即逝,高览很快就担心道:“陛下,您的身体……”
“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袁绍铁胄下的眸子只有决绝。
他注视着汉军的营地:“昔日,孟德手中只有三城,天下人都以为他必然会被吕布击败。就连朕当时都已经派遣士卒,要将他从兖州接到河北来,结果没想到他却赢了。”
“论士卒精锐,孟德手中的青州兵并不一定要比吕布手中的并州狼骑强。”
“论军队士气,当时兖州老家被据,士卒也不一定都愿意陪着孟德去作战。”
“但最后,孟德还是赢了!”
袁绍缓缓将自己那略微佝偻的腰背挺直。
“朕在邺城时问过孟德,问他是如何能打赢此战的?”
“孟德倒是没有藏私,他只与朕说道,当时他是日也战,夜也战,连续十日,未曾闭眼过一次。”
“而且他还昭告军中士卒,言及吕布其人何其贪婪,其部下何其残暴,若是兖州落于其手,那些士卒的家眷必然也受其折磨,所以当时他才能战胜吕布,将吕布重新驱赶出去。”
袁绍扶住剑柄:“此战若是要战胜刘邈,自然也该如此。”
“这次,朕亲自指挥此战。”
“还有,汝等要与自己麾下的士卒说明若是刘邈真的打到河北去,刘邈会对他们做什么。”
“刘邈会夺走他们的家产,侵占他们的田地,霸占他们的夫人,凌辱他们的子嗣。”
“若是此战再不拼一把,那将来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虽然张郃、高览能够看出,此时穿戴上甲胄的袁绍明显比以前要瘦弱了不止一圈。
但常言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如今看似瘦削的袁绍,就是整个袁营二十万将士中最高的那个!
“喏!”
张郃与高览不再迟疑,当即将袁绍的话散播出去。
他们告诉了袁军士卒,如果此战输了,会有多么可怕!
对面的刘邈,完全就是一个食人的恶鬼!
若是被他赢了,那对河北每一个人都是灭顶之灾!
袁军士卒那略带低迷的士气也在一声声质问下变成了怒吼!
“汝等难道愿意,看到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财物被刘邈白白拿去?”
“不愿意!”
“汝等难道愿意,将自己世代耕耘的土地被袁绍白白夺走?”
“不愿意!”
“汝等难道愿意,将自己的夫人拱手相让?送到刘邈的床榻上?”
“不愿意!”
“那就去打赢此战!”
赢,才能继续拥有现在的东西。
输,那就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全部输掉!
话里话外,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汝等,不是在为天子而战,为大赵而战,而是在为自己而战!”
“嗷嗷嗷!!”
……
“对面袁营在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在说,朕将来会霸占他们的锄头,睡他们的老婆呢~”
刘邈估计就算偏差一些,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然袁绍怎么说?
袁绍说,等对面的大汉打过来,你们都将会有自己的私田?都能受到平定的教育?然后也不用因为世家门第与经学传承受到歧视?甚至在将来还能够在刘邈将河北世家扫平之后谋个一官半职当当?
袁绍是病了,又不是疯了,他怎么可能说这些?
“与其管袁绍嘴里流的屎尿屁,不如想想此战该从哪里打。”
刘邈兴奋的搓搓手,让冻红的掌心中传来温热的刺痛。
“袁绍这小婢养的,亏他好意思之前骂朕是王八趴在彭城,他现在不也是趴在这大河边把屁股撅起来让朕狠狠敲打吗?一点反击的意思都没有,哪里有半天天子的气魄?”
随行的鲁肃等无奈的看着刘邈。
话糙理却不糙。
但刘邈说的话,未免还是太糙了,打仗哪里是这样打的?
不过如今的袁绍,确实是依仗济水,静静趴在兖州北部,丝毫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现在袁军就是很不要脸的蜷缩在那里,然后朝汉军拍拍屁股——
“来吧!”
如果汉军能够冲的又深又猛,自然能够大获全胜,将整个袁军都给捅烂。
但反之,若是只是一些皮肉伤,则完全有可能让袁军越来越爽,然后等到汉军疲惫之后再转过身来发动反击,将汉军压在身子底下蹂躏……
说到底,如今考验的,便是汉军的进攻能力。
“东面文远来报,说是袁军已经凿开了几条冻住的沟渠,让大野泽和大河连到了一起,轻骑或许能够攻入袁军营地,但是重骑却过不去。”
刘邈也没有意外。
虽然袁绍手中已经没有重骑兵了,但没有人比袁绍更懂重骑兵的缺陷,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重骑兵渡河。
“那就让公瑾用步卒推过去!”
刘邈依旧是让周瑜去统领整个战局。
“互砍嘛!我大汉有宿铁,难道还怕他个袁绍不成?”
河北固然是后汉二百年精华所在,其冶铁技艺代表着后汉的高峰。
但是江东后发制人的宿铁之术,让刘邈对汉军的装备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
汉军的骑兵之所以能够在战场上碾压北赵的骑兵,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张辽的战法以及马镫、马鞍、重箭等的革新。
装备本身的工艺以及大汉先进的技术才是这一切的基础!
论互砍,刘邈也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砍过袁绍!
而周瑜在确认了刘邈即便亲临前线也没有微操的打算后,便彻底将最后一丝顾虑扫去。
“渡河!”
汉军将士将周瑜的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
“渡河!”
“渡河!”
自战事开打数个月的时间,都是北赵越过汉赵两国的边境,也就是济水,在中原耀武扬威。
但如今,终于轮到大汉渡过济水,去到兖州爆揍北赵!
而这样,自南往北,伐暴除乱的战事,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