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苏录沉声问道。
“嗯……”朱玠闷哼一声,又背着手走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我听说是因为黄兵宪答应了一家人家。”
以他的身份,能说到这个份上,真的是把苏录当成自家孩子了……
“啊?!”苏录登时就炸了毛,急促问道:“但黄妹妹还没行笄礼!”
笄,即簪子。自周代起,女子年满十五岁便进入适婚年龄。此时若已许配人家,就需举行笄礼。将发辫盘挽至头顶,以簪子固定,以此宣告成年并表明已有所归属。
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要行及笄礼。但那就比较尴尬了……所以就可以理解朱玠夫妇急切的心情了。
黄兵宪也是治《礼》的,自然会严格遵守这一礼节。如果真把黄峨许人,肯定会给她行及笄礼的。
小田田仍旧每隔一天去跟黄峨学习,所以两人虽然久未见面,但书信一直未断,苏录没听说黄老贼要给她加笄……
“所以只有口头约定,尚未正式许嫁。”朱玠轻声道:“但是黄小姐已经到年龄了,指不定啥时候就文定了。”
“嘶…哈……”苏录一阵牙疼。
“唉,之前怕影响你童试,所以一直没说。但现在你已经中秀才了,师伯就得提醒你了。”朱玠叹了口气道:
“你要是还想搏一搏,就趁早请人说媒。”
按礼制,想和某家姑娘结为婚姻,一定要先让媒人上门,私下传递双方的想法,等到女家答应了这件事,才能开始正式纳采。
“是,小侄也早有此意,就等着中秀才了!”苏录点点头,沉声道:“现在看来,必须要尽快请人说媒了!”
“恐怕一般的媒人见都见不到黄兵宪。”朱玠提醒他道:“黄兵宪是个守礼的君子,这种人最重承诺,虽然没有文定,但也很难让他改弦更张。所以媒人的分量得够,至少能有个开口的机会!”
“是。”苏录点点头,当即寻思起来,请谁帮着说这个媒。
两人沉默地走到朱家大门口,朱玠几次欲言又止。
按说他这个当师伯的,应该主动帮苏录张罗说亲。可这事儿是韩指挥的兄弟韩思,说闲话时透露给他的……
那韩指挥的母亲黄氏,既是杨廷和的大姨姐、杨慎的姨妈,又是黄兵宪的族妹,算是黄峨的姑姑。
有这两层关系在,她便热心撮合才子外甥和才女侄女,再加上杨廷和跟黄珂又是故交好友,这事儿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杨廷和父子一直在北京,加之孩子还小,所以一直未曾文定。但这种亲上加亲的关系,口头约定比文定还要牢靠……
在朱玠看来,苏录唯一的希望,就是看黄峨能不能顶住压力,回绝这门亲事了。
但这也需要苏录在外围进行强力的策应,帮黄峨减轻压力,给她造反的勇气……
所以苏录需要很强的媒人,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这时候自己责无旁贷,得帮他把场子撑起来,可那样一来,肯定会得罪韩家。
黄兵宪也会很不爽……
就连远在京城的杨大学士……好吧,京城离泸州太远,杨大学士还不至于龟毛到去追究是谁做的媒这种地步。
但这也足够让他这位朱家家主犯难了。
“多谢师伯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小侄回去了。”这时苏录抱拳告辞。
“慢着。”朱玠终于下定决心道:“弘之别灰心,师伯帮你上门说亲!”
“使不得。”苏录自然能体谅到朱玠的难处,忙谢绝道:“师伯这个知情人,不方便出面,我还是请别人出马吧……”
“不行,咱们是一家人,越是难处,师伯越得给你顶上!”朱玠却断然摇头道:“我要是怕得罪人,就不跟你说了。”
“师伯还得顾着朱家在泸州城的关系,”苏录感动坏了,善解人意道:“小侄儿请别人帮忙也一样的。”
“好了别说了,师伯我这回缩了头,以后哪还有脸上你家?”朱玠笑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帮着撮合一下春哥儿和你朱茵姐姐吧。”
“这个行。”苏录一口答应,又寻思片刻道:“不过不能让师伯独自出这个头,我还是得多请几位和你一起,咱们来个蜀中第一媒人团如何?!”
“好主意,法不责众!”朱玠抚掌笑道:“大家一起上门说媒,就怪不到我头上来了……就算韩家找到我,我也有话说了,总不能外人都去说媒了,我这个当师伯的不出头吧?”
‘韩家……’苏录默默记下这个信息。
~~
苏录回到家,把师伯说的情况跟父兄一讲,苏有才登时也炸了毛。
“谁也不能把我儿媳妇抢走,她爹也不能!”有才兄换穿了襕衫说话就是硬气,拍着桌子道:
“儿子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办?爹都听你的!”
“就是,儿子!”老板娘也拍桌子,给苏录打气道:“家里的银子敞开了花,咱们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
“说吧。”春哥儿夏哥儿跟着一起拍桌子,“咱们怎么干翻黄兵宪?!”
“哥,我为你和黄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田田都激动起来。
“嗯!”苏录感动地看着家人,不管什么时候,他们总是全力以赴地支持自己!
有他们在,自己一定能战胜恶龙,救出被困的公主!
“我跟师伯商量的是——干就干他个轰轰烈烈,满城轰动!让黄兵宪别无选择!”苏录咬牙切齿,一拳捶在桌子上道:“我忍了他整整一年了,这回让他一把还回来!”
~~
第二天,苏有才两口子便带着整车的礼物,开始到处感谢之前送礼的客人。
虽然苏录心急火燎,但既然要憋个大的,就急不得,还得按部就班地来……
苏录都没让小田田把消息传递给黄峨。一来是不想让黄峨崩溃,二来也担心黄峨会忍不住跟黄兵宪发生冲突,反而不利于自己跟老贼总摊牌。
正如苏家老祖宗所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其实他急也没用,这种事他又不能出面。见他在家里团团转,大哥便拉他一起,去泸州武学给苏泰助威……
大宗师在院试之后,又继续主持岁试。
岁试同样三年两考,对象是全州的文武生员,成绩分六等——
一等可补廪膳生员缺额。已是廪膳生员者,可直接获得乡试资格,无须再参加次年的录科考试。
二等可补增广生员缺额。
三等维持原有资格。
四等需停止廪饩供应一年,接受竹板打手处罚。
五等者,廪生降为增生,增生降为附生,附生则降为青衣或发社……青衣就是黑色的衣服,发社则是发往社学,都是羞辱性惩罚。
六等者,文生除名后终身禁考。武生则由兵部造册备案,亦会严重影响仕途。
所以对文武生员来说,岁试皆是鬼门关。也正因为有这块大石悬在头上,他们才不至于在学中混日子……
大宗师先试了儒学生,接着便马不停蹄岁试武学生。
武学生的科目与武举贴近,亦分内场笔试和外场武艺两部分。
昨天先考的笔试。笔试分三部分,一是四书的帖经墨义,二是默写《武经七书》的片段,三是一篇策论,要求生员论如何防御西北边患。
答卷收上来,萧提学简单扫了一眼,差点没吐血。一个个默写错漏百出,策论狗屁不通,甚至还有错别字。
依着他,除了几份尚可的卷子之外,恨不得统统给他们干到五六等去。
但也只能想想作罢,因为成都武学也是这个德行,总不能直接清盘吧?
于是萧提学只能捏着鼻子,大大放宽标准,只要没有错别字,就给三等。只要文字通顺,读起来脑壳不疼的,直接定为二等!
倘若再言之有物,便是一等!
最后整个武学两百多生员,只有五个一等,其中就有苏泰和奢云珞……
今天在外场考校武艺,场面终于没那么辣眼睛了。武生们也像换了个人一样,重新生龙活虎,奋勇争先起来!
武试分为三大项,上午先考射箭。
射箭又分骑射步射。骑射时,考生需要使用六力骑弓,也就是六十斤拉力的弓,骑马跑过一段六十丈的跑道,距离跑道五十步左右各有三个靶子。
考生驰马三趟,发箭九支,三箭中靶为合格。中靶后箭掉下来,也不算射中。
武学生们各个实力不俗,纵马驰骋间,箭如流星,普遍都能射中五六箭,远超合格标准!
观战的家属们纷纷喝彩,芦棚下的大宗师也神色稍霁,总算没有连武艺一起荒废。
这时苏录等人,只见奢云珞一身劲装,骑一匹枣红马,威风凛凛上了跑道。
考官一声令下,奢云珞便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撒腿开始奔跑。
奢云珞稳稳骑在马上,左手挽弓,右手探囊,弓弦拉成满月,嗖的一声,一箭射中了第一个靶子!
苏录等人目不暇接间,她又连中了第二个、第三个……
接着她拨转马头,奔回了跑道,进行第二轮、第三轮射击,最后只有一箭擦着靶子飞回去,其余八箭皆中目标!
看得苏录他们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一句话:
‘姐姐太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