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魅魔,爱露莎有书写工作日记的习惯。
因为她的工作并不是一次性的。
‘腐化灵魂’需要一个繁琐而完整的步骤,它规定了目标必须完成三方面的背叛——思想、言语、还有行为。
在思想上背叛自己,言语上出卖自己,行为上放纵自己。
只有这样,目标的灵魂才会正式成为她的所有物。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取决于对方的意志。
那些拥有高尚人格的目标,通常需要她花费数十年的引诱、计划,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而一些习惯性放纵的客户,往往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带他沉沦。
有时她会差遣这些腐化的灵魂,让他们像是风俗店似的拉来一些新客户,以便在满足业绩——收割灵魂业绩的同时,汲取对方的灵魂精华。
那是她最好的补品。
她又是个业绩优秀的魅魔,总是将客户服务的周道,有时候甚至需要她同时给予欢愉——
以至于不得不将对方的姓名、生平记录在笔记上,以免忘记他们已经被腐化到怎样的进程。
她的笔记本曾经堆积如山,是任何一个打开笔记的人,都会不自觉发出“沙滩母亲”的程度。
如今却失去了客户、失去了自由,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也没办法记录新的笔记。
但是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将这些天的一切记录下来。
毕竟作为一个魅魔,接触过太多的目标,正义的、邪恶的,节制的、放纵的,男的、女的……
唯独没有见过坚挺的——
【第一天。
契约告诉我,芭芭娅出现了意外。
她应该是死去了,灵魂根据契约的内容被制成了硬币。
我将意识投射了过去,试图根据契约的内容,将她的灵魂解放出去,以便流入到九狱的冥河里,转化为一个新生的魔鬼。
但那枚硬币被掌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我只有先将他魅惑成我的奴隶,命令他将灵魂释放出去,才能完成契约——毕竟我的身体没办法挣脱出去。
这并不困难,无非是多了一个步骤而已。
等到今晚他感到困意之后,我便能侵入他的梦境,达成这一点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天。
我不好评价这个男人。
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
这家伙只需要闭着眼睛,感受到肌肤的滑腻,就能沉浸在我编织的温柔乡里——
我将模样幻化成他最在意的女人,给予他一切需求的欢乐。
只要他享受其中,便能予以暗示,让他在魅惑中轻而易举地将灵魂释放出去。
我以为当天晚上便能完成这一切。
可奇怪的是,他虽然感到喜悦,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以至于我的魅惑对他而言根本无效。
换言之,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女人,并且用过比我还花哨的方式?
该死,我失败了。
但是他的灵魂很可口,提供的养分也长久,充满年轻的活力,弥补了我因为囚禁而饥饿的胃口。】
【第三天。
我认为昨天的失败,源自于他与那个女人太过熟悉。
于是决定换一个形象,以外遇的形式。
野花总是比家花香的,更别说是一株盛开的玫瑰。
一位热辣、性感的提夫林,这很适合他,从昨夜的试探中,我看得出他喜欢这个。
而喜欢性感类型的男人,向来认为两性关系不存在神圣性,这意味着他的人格并不高尚,腐化起来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也许我该给予他一条长鞭,发掘出他内心的暴戾。
这对腐化更有益处。
嗯,今天玩得很开心。】
【第四天。
又失败了,怎么可能?
难道我的猜测有误,他并不热衷于过于暴戾的行为?但他嘴角的喜悦又不像作假。
但事实证明,我还需要再更换一个形象——
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可以试试。
这毕竟是在梦里,一些越过道德的行为,或许也会激发他内心最根本的兽性。
那只会让他堕落的更快,而我必须要加快时间了。
以免他无法承受我的梦境,像是被榨扁的橘子,流不出一丁点的橙汁,变成一张干涩苦闷的橘子皮。】
【第五天。
他比我想象的有原则。
在意识到年龄差距的顷刻,哪怕知道是梦境,却依然能强行按捺冲动,像是一块未开化的石头坐在原地,无论如何也不行动半分,不被引诱半分……
我承认我低估了他的道德底线,但也找到了应对方法。
既然是梦,年龄的增减也不过是一个响指的事情。
果然,当他意识到我的变化后,就像是失去了拒绝的理由一样,投入怀抱,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第六天。
他难道在耍我吗?怎么还是失败!?
如果不是确信,当他清醒之后便会失去梦境里的记忆,我都要觉得他在戏弄我。
可为什么我换了这么多身份、形象,他依然能保持清醒,没有给我一丝魅惑、暗示的机会?
难道他从来没有在我的拥抱里,感受过一丝一毫的满足?
这是魅魔的耻辱,我不相信!】
【第七天。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他感到快乐,却仍然不够满足,是因为他的欲望无穷无尽,没有任何一个形象能够填补他的需要。
就像这世上有人热衷脱下鞋袜时的足弓,有人沉迷宽厚到累赘的胸怀……
而他、他居然懂得享受一切的欢乐?
这本该是最容易堕落的人选,这家伙却偏偏懂得知足,秉承着一种‘渴望拥有,但失去也并不可惜’的诡异态度,饥渴一切,却不强求一切。
换言之,这个男人只是在单纯的享受,而不是在填补需求。
他不够贪婪。
这让他永远保持清醒,永远不会被单一的美色所迷惑……
我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这种男人远比遵循秩序的牧师更难蛊惑。
那我只能选择更偏激的方法了——
为了将芭芭娅的灵魂解放,或许只有榨干橘子的水分,让他失去对灵魂硬币的控制这一个办法。
我不想这么做,但我必须履行契约。
也只能牺牲这个味道不错的男人了。
他的气色越发颓靡,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第十天。
太奇怪了,接连的工作,填补了他入睡到清醒这整整八个小时的梦境,分明已经要影响到他的健康。
往往在这个时候,只需要一个亲吻,便能够击溃他的防线,压榨走他的血肉,带走他的灵魂……
可他为什么就像是一块泡在水里的浮木?
哪怕看起来已经腐朽地不成模样、可以轻松地碾碎,可不论怎样用力碾压在水底,都会缓缓地漂浮到水面上,告诉你他还活着?
算了,至少他的灵魂很可口,我也不认为他能支撑多久。
三天,足够橘子干瘪下去。】
【第十三天。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我居然感受到了疲惫?
一定是太久没能工作,一下步入高强度进程,从而出现了业务上的生疏。我需要振作起来,维护魅魔的荣光。】
【第十四天,工作。】
【第十五天,累了,休息一天。】
【十六,工作。】
【十七,休息。】
【十八,休息。】
【十九,爱露莎啊爱露莎,你怎么可以如此懈怠?你真的心甘情愿被一个人类比下去吗?
打起精神,然后征服他、戏弄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你的裙摆,亲吻你的足尖,渴求你的解放!】
【二十,休息……】
【今天是第几天?
不记得了。
好累,但还是工作吧。
毕竟他的灵魂很可口,就当是吃饭了,把他当作一个源源不断的口粮也不错。
什么?
征服?
哈哈。】
“我投降了。”
爱露莎环顾四周,发觉眼前的男人似乎梦到了天国。
于是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变换了姿态,在自己蝙蝠似的肉翅上,覆盖上一层层洁白而柔顺的羽毛。
一件遮覆娇躯的丝绸长裙就足够了。
再开个衩吧,更方便一些。
她有些疲惫的抚上对方的脖颈,向胸膛滑动。
但不够专心,就像是象征性的完成工作,又或者日常进食一样。
以至于完全没能意识到,目标已经缓缓睁开双眼,就那么直愣愣盯着自己——
唐奇从没有见过真正的天使,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魅魔。
但他至少知道,一位象征纯洁的天使,不会有盘羊似的角、不会有蝙蝠一样的翅膀、不会有尖长的指甲,胸口和腹下也不会印画羊角的纹身。
夕阳映照在她雪白的眼睛、柔顺的黑发,幽紫色的肌肤折射出了光泽,滑嫩到像是新生的婴儿。
沉吟着柔情的歌谣,炙热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畔。
但对方歌声中缺乏感情,就像是在应付一样,细听有些下头。
却终于反应过来,这段时间甚至都没有制作手工艺品,身体却仍然像是亏空一样的原因:
“我撞上魅魔了?”
比起这个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
“为什么我没有一丁点的记忆!?”
他觉得亏损了不止一个亿。
唐奇的惊呼,让正在公事公办的爱露莎也拉回了思绪。
她跪坐在云端,唐奇的身前,抬起雪白到看不出神色的眼眸,眼皮一眨一眨。
“……”
沉默,长久的沉默。
直到清醒过来,云上的天国中响彻一声惊疑的呼喊:
“你怎么发现的!?”
“你都不演了,光凭外表不就看出来了吗?”
“怎么可能?”
她看了看自己,视野中的皮肤仍然雪白,保持着天使圣洁的姿态。
只是在迟疑中,她似乎听到了些许低语,像是许多人合唱出的歌谣,舒缓而惬意。
歌谣萦绕在云端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天国的天音,助长着困意……
爱露莎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梦境所发生的突兀变化:
“这是暮光的颂歌,你是瓦伦涅的信徒?”
魅魔圈子里常说,腐化人格高尚的灵魂,有时候需要十年的时间。
但她们宁愿选择腐化这些人,都不愿意挑选瓦伦涅的信徒。
暮光的慈父为世人带来安睡。
当人们踏入安歇的天国,寻得短暂的宁静,圣音便能为他们阻挡一切的邪恶。
可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要借助梦境暗示灵魂,引导对方堕落。
一旦挑选信徒为目标,眼下的状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你昨天还不是!”爱露莎惊疑道。
“我现在也不是。”
唐奇也满是疑惑,
“你很早之前就出现在我身边了——你跟踪我?”
“我——”
计划失败就算了,现在连用餐的机会都要被剥夺。
爱露莎有些气恼,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干脆就要起身,试着脱离梦境。
可她转而发现,在暮光的庇护下,自己就像是被圈禁了一样,甚至失去了逃脱的手段。
唐奇紧跟着抓住她的手腕,将刚才感受的旖旎一并抛到脑后。
比起享受欢愉,他还是更担心自己的性命:
“你到底想做什么?”
魅魔善于蛊惑人心,却不善于争斗。
她们更习惯诱惑他人,让自己的奴仆为自己斗争。
更何况这是在唐奇的梦境中,爱露莎根本没有挣脱开唐奇的力气:
“我又没想着害你,甚至都做了你这么多天的情人,你能不能至少先松开我?”
唐奇摇头拒绝:
“少来,你一直在汲取我的养分。如果就这么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在你手上。”
“那是一般人!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一般人吗?”
说到这个就来气,爱露莎紧咬银牙,忍不住反驳,
“你的身体太健康了,不可能死在我手上,至少我做不到——也许再来十个我才有可能。”
唐奇眨了眨眼,意识到似乎是【超绝精力】救了自己一命:
“那你为什么要缠上我?”
“把你当作食物来品尝不行吗?我也会饿肚子!”
“就这些?”
“当然。”
“通过什么方法找到我的。”
“就、托梦啊。”爱露莎尽可能保持冷静。
唐奇却拧眉分析道:
“魅魔一般会进入以太位面,像幽魂一样穿越墙壁,接近目标。但你不可能在我的身边,否则晨曦、亚瑟一定能够感知到。
所以,你只能是通过什么媒介……”
“我——”他怎么这么了解自己?
“仔细想想,你出现的时间是在我启程之后。哪怕在双月之前,我都没有感受到梦境的影响。”
唐奇思考着在那段时间中,自己身边出现的异样,或者收获的物品。
他只能想到一枚硬币——
那是区别于日志的奖励,所单独获得的物品:
“芭芭娅通过献祭,奉上族人的灵魂。
魅魔也同样需要灵魂。
所以……你是她的宗主?”
“我——”
“不,魅魔太过弱小,未必能给予她那么强大的力量。”
唐奇打消了这个想法,还要试着分析。
被拆穿老底的爱露莎却忍不住喊道: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