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脸人,常延龄一副油滑谄媚的模样让朱慈炅笔下一顿,墨汁晕开,反而不好发作了。他将如意紫毫笔扔在砚台上,坐回御座,仰着小脑袋看着垂首躬身的常延龄。
“常侯是不是觉得四品指挥佥事委屈你了?”
常延龄赶紧摇头。
“没有,都是为大明效力,没有官职大小之分。再说,侯爵本就是超品,臣怎么可能嫌弃职务大小。”
朱慈炅嘴角翘起,却是皮笑肉不笑。
“母后告诉朕,勋贵与国同休,是朕的臂助。常卿,朕有一件重任希望能得你相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常延龄挺起胸膛。
“为国分忧本是勋贵之职,陛下请吩咐,臣万死不辞。”
朱慈炅心中暗喜,是的,勋贵可以恶心他,因为他不好动勋贵,但是他也可以拿捏勋贵,皇命不可违嘛。常延龄本身不过是个小角色,但足够担任那只吓猴子的鸡了。
朱慈炅给了常延龄非常的肯定。
“是这样的,南镇抚司最近上报了一批锦衣卫、东厂违规名单,人数有点多,而且好些人还是世职,朕十分为难,处理吧别人说天家无情,不处理吧军法军纪就败坏了。
刚好锦衣卫驻四川的千户莫名其妙死了,朕怀疑这里面有隐情。锦衣卫必须要给同僚家属一个交代。所以朕决定成立锦衣卫特别缇骑营,你来担任指挥。
表面上你是去打仗的,替朕平定土司叛军,实际上你还要查明锦衣卫千户的死因,顺便你本人也拿拿战功,别丢了常十万的精神。不要多了,百十个人头你没有问题吧?
至于你的手下,告诉他们,土司那边武器战力都不行,两个人头赎罪,三个人头记功,不然就给朕驻扎贵州,都别回来了。”
常延龄嘴里能塞一只鸭蛋,一动不动,脑袋里一片空白。
朱慈炅看了他一眼。
“常卿,有没有问题?”
常延龄支吾着。
“有……没有。”
朱慈炅板起小脸。
“有还是没有?”
常延龄有苦难言。
“没有。”
朱慈炅走下御座,拉起常延龄的手,用力拍了拍。
“不愧是开平王子孙,争点气,今日初上阵就领三千四百八十二人,他日未必不能将兵十万。好好干,凭军功恢复郑国公世爵,就是常家子孙的使命。”
常延龄似乎有些激动,当即跪下,两层厚的波斯地毯被压出凹陷,双手按在御前,喉结滚动。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朱慈炅非常满意的点头。
“好,下去吧,朕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你爷爷和你娘都不用担心,宫中自会照顾。”
待常延龄走出御书房,朱慈炅笑容顿敛,转头看向刘应坤。
“升内卫司镇抚使梁凤鸣为指挥佥事,暂掌南锦衣卫事。”
刘应坤连忙应是,又低声提醒。
“陛下,四川的贺千户没有死,是调往汉中了,常侯调查这事——”
朱慈炅不以为意。
“那就是失踪了。朕半个月没有收到情报,难道还不能怀疑下?”
常延龄出征四川这件事没有在朝堂上引起什么波澜,但勋贵圈子快炸了。
常胤绪找魏国公,徐弘基说出征本就勋贵责任,他可不想惹上这身骚。
常母找任太后,任太后反问她,你儿子不出征难道要哀家儿子再次亲征?常母无话可说,她儿子是小,可皇帝更小啊。
这件事最受震动的是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特务部门,他们终于有人惩治了,再没有敢顶撞南镇抚司。虽然私下造巩驸马的黄谣,但见到三人一组的“黑白无常”,他们一个个乖如鹌鹑。
侯爷都惹不起驸马,大明公主的含金量瞬间爆增。
朱徽娖上下班,街道上都至少有两队身着黑白飞鱼服的南镇抚司士兵巡街,礼部门口值岗的昭武卫士兵都精神了许多。
朱徽娖再次出现在礼部大堂参与部议,朱慈炅的教材问题还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朝堂的注意,礼部压力很大。
林焊一脸正气,正在生气。
“夜校教材是给军中粗汉学的,督政院什么意思?他们有本事把衍圣公放了,老挑我们南礼部的刺干什么?”
朱徽娖径直越过众官为她让出的道路,坐到孔贞运旁边特意预留的檀木椅上,小声吩咐侍女给她一杯花茶,毫不在意下方一大堆礼部郎中好奇的目光,她多少已经有点习惯。
她非常谨慎的接过孔贞运递给她的督政院弹章,低头阅读。说实话,她自己的事都忙不完,非常讨厌开部议,尤其是今天人数众多的大部议。
督政院因为有了众多亲王郡王加入,声势风头一时无两,看起来比原来的都察院还威风。审理衍圣公一案后,王爷们似乎找到了新玩具,开始对线文官,他们要发挥他们的监察作用了。
搞事的其实都是原来的御史,但按上王爷的名头,一时之间还是颇为吓人的。内阁那边,刘一燝理都不理这群王爷,直接转给各部尚书,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礼部也不想理会这群王爷,但他们成了御史们集火的对象,不明就里的王爷们以为礼部有大问题,几个被当枪使的蜀王、鲁王、沈王先后驾临礼部,亲自施压,要礼部整改。
孔贞运烦得要死,教材问题是小皇帝整出来的,你们有本事找皇帝去。衍圣公问题是你们督政院自己搞出来,三个废物王爷有本事去找襄王周王。
孔贞运其实完全不怕事,礼部也有一尊大神的,那就乐安大长公主,据说是和皇帝关系最好的公主,惹急了把公主请出来扛就完了。
但是礼部自己也有问题,下面的官员不知道是皇帝亲笔,觉得是孔贞运他们搞事,居然一个个反骨仔一样帮着督政院搞事。
从太常寺并入礼部的朱之臣一肚子火气,他勤勤恳恳半辈子,好不容易当上了正三品的南太常卿,结果一到南京,南太常寺撤了,并入礼部。
并入也不是不可以,他转礼部侍郎也可以,可礼部侍郎位置又是满的,然后他就没有说法了。他对南吏部充满怨气,如今他的官职还是个悬案。
朝廷俸禄好不容易足额发放了,他现在领了个郎中事,到底算什么?这个月的俸禄怎么算?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大降级了吧?
堂上那三个,哪个有他的资历,他直接开口怒怼林焊。
“教材教材,重教为先。军中粗汉,就可以不重礼教吗?这不是督政院挑刺,是礼部自己长的刺。”
声音震耳欲聋,朱徽娖都皱眉抬头看了看这个面生的老头,她不解的开口询问孔贞运。
“南大宗伯请我过来,是我们女学的教材也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