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繁华的都市或者大城镇,普雷斯科特无疑是个比较特别的地方。
或者说,人口希少的内华达县向来如此。
县内大多数人口都分散在各个农场,医院、学校、警局以及其他公共设施则集中在普雷斯科特。
除了购买必要的生活物资或是看病及处理个人事务,农场主们平常根本不会来到镇上,即使他们中的一些有钱人在镇上买了房子,他们也不会定居于普雷斯科特。
乡下的生活忙碌而自由,他们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
……
坐着“顺风车”来到镇上后,陈舟找准时机跳下了皮卡,然后裹紧大衣悄悄离开了这户人家。
现在他急需一个安身之所,供他安稳地度过基因改造期——
待身体素质恢复到巅峰状态后,他才有足够的安全感寻找安布罗斯,探查有关杀人魔的信息。
尽量弯着腰,低着头,努力使自己的身形显得低矮些,陈舟谨慎地贴着街边的店铺门口走,规避着行人的目光。
所幸还是清晨,镇上的居民大多没有早起的习惯,就连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没开门,陈舟这个穿着大衣,腰间挂着一把长刀的异乡来客并未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已经来到镇上,陈舟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但他没法入住旅店,只能找找废弃的房屋,待弄明白镇上的情况或是找到能帮他办假身份的人后再置办武器车辆。
……
没用太久,陈舟就来到了小镇边缘。
这里的房屋分布明显比镇内稀疏许多,店铺也几乎没有了。
陈舟鬼鬼祟祟地在每家每户门口窥探,观察房门口有没有人活动留下的痕迹,屋里的窗帘拉没拉。
基因改造带来的副作用严重影响了他的视力和听力,往常隔着百米开外仅凭听声音就能掌握的信息,现在必须得采取跟普通人一样的方法。
挨家挨户查看,一路走到小镇最外围,陈舟忽地发现了一间废弃房屋——
那是一栋砖木混合结构的两层建筑,从左向右一共有两扇大门,形制很像旅店或者酒馆,两层加在一起约莫共有二十多个房间。
靠右边第二层窗户明显遭受过火灾,墙面一片漆黑,整栋房屋的右侧全都受到了波及,就连房门都被烧毁了,窗玻璃也随之粉碎。
废弃后这栋房屋明显再没得到过打理修缮,门口满是杂草,地上还能看到几根断裂的木头还有从二楼掉下来的窗框。
整栋房屋孤悬于城镇之外,周边空空荡荡,距离它最近的居民也隔着两百多米,完全能隔绝大部分不必要的窥视。
“就是太破了些。”
暗自想着,陈舟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攥了攥刀柄,四下打量,确定没有人关注才缓缓走向废弃的房屋。
与受大火摧残的房屋右半边相比,左侧保存得还算完好,至少还有门。
陈舟决定将左半个房屋当做庇护所,便搬开堵在门口的杂物,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也不知这房屋遭受火灾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待陈舟走进去,屋内已嗅不到任何灰烬和烟气,只充斥着些许腐朽的气味儿。
屋内并不算开阔,门口有个木吧台,吧台后摆有酒架。
两只肥硕的老鼠一点都不怕人,见屋里来了人也不躲藏,并肩站在吧台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房屋地面铺了层石砖,因为时间太久积累的灰尘太多,已看不出石砖原本的颜色。
至于其他脏污,灰尘甚至是虫豸更是数不胜数。
毕竟是废弃的房屋,再干净也干净不到哪去。
换做常人,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居住环境,但对“身经百战”,在孤岛住过窝棚,在史前世界风餐露宿过的陈舟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
将两只不识好歹的老鼠赶走,他最先翻看了吧台,企图从中找到些许有用的东西,比如早年遗留下来的报纸。
然而吧台内空无一物,从上看到下只找到两个被打碎的破玻璃杯。
“看来多半只能跟当地人打听打听,才能知道安布罗斯究竟在哪了。”
摇了摇头,感觉住在一楼还是太容易被发现,陈舟便绕过吧台从后面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布局与廉价的旅店一致,中间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是独立的房间。
由于两侧房间的门都被卸掉,窗框上的玻璃也都碎掉了,房间的采光还算不错,至少在这太阳已经升起的时候,每个房间都很明亮,只是屋里太脏。
挑选了一个便于观察小镇且能看到公路的房间,陈舟找到一块木板,稍微清扫了一下落到屋里的玻璃碴,又挪动了一下留在屋里的破木床,改动格局,使窗口处空间足够开阔。
蹲下身子,在窗口探头模拟了一下窥探外界的情景,感觉这样很有可能被发现,陈舟便又拆下隔壁房间的窗框“加装”在自己的房间。
交错的木框增加了外界观察室内的难度,而他却可以通过狭小的缝隙监视屋外的动静。
……
收拾完自己这几日的“居所”,天色已经大亮。
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太显眼,陈舟不敢在白昼出门,只能躲在房间里观察外界,等待天黑。
二楼视野开阔,他在窗边看到了那辆载着铁桶的皮卡车离开,看到了其它车辆驶入小镇,还看到了警车。
所有往来于66号公路的人都没注意到废弃房屋的些许改变,更不知道有人正在暗中观察他们。
……
中午,可能是昨夜补充的能量接近消耗光,那股寒意又从身体各处涌上来。
但距离天黑还差几个小时,陈舟不想冒险,只能在木床上躺一会儿,希望用减少运动量的方式缓解难受的感觉。
大约又过了三个小时,当普雷斯科特被金黄色的落日光辉笼罩,陈舟听到了一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那声音从镇外响起,飞速接近小镇,引起了他的注意。
待陈舟起身趴在窗台观察外面时,却意外地看到了“老熟人”。
昨夜那辆雪佛兰从公路上飞驰而过,很快就钻进了小镇。
“都过了接近一天一夜了,怎么他才回来,莫非那个司机没报警?”
作为皮卡车上的窥探者,陈舟知道司机把小女孩带到了镇上,待车停下后,为避免被发现,他还没等司机搬运货物就溜下了车。
对于后续小女孩何去何从,她那出了车祸的父亲有没有获救他并不了解。
稍感疑惑,猜测这辆车开得这么急多半是司机发现女儿失踪想要赶快到镇上寻找。
隐隐有种预感,怀疑司机的女儿多半出了事,可能被皮卡车司机带走,也有可能遇到了其它不测。
但陈舟不想横生事端。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今晚的吃喝还没着落,哪来的心情去帮别人找女儿。
然而想想自己怀里揣着的钱和昨晚吃过那个小女孩的零食,陈舟终究做不到坐视悲剧的发生。
“天黑以后就到镇上,如果能看到那辆车或是遇到那个人,就提醒他一下好了。”
这样想着,陈舟掰断一块薄木板,然后用军刀在上面刻下一行字母,那是皮卡车司机抵达城镇的大致时间。
在字母下方,他还按照回忆刻出了几条街道以及皮卡车停下的那户人家的具体位置。
这些线索足够重要,他的提示也够鲜明。
只要小女孩的父亲对镇子足够熟悉,在找到皮卡车卸货的那户人家后,他应该很快就能问清楚皮卡车司机的来历,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女儿。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受人恩惠”,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陈舟觉得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将木板放进大衣兜里,见日落前的光辉越来越黯淡,怕镇上的店铺关门太早,陈舟开始准备外出。
……
此次出行,他打算买一些食物和报刊,最好能顺便打听一下关于安布罗斯的事。
至于灰色势力他暂时不打算接触。
身体素质尚未恢复,他现在根本没有安全感。
像他这样的生面孔,又有着极易遭受歧视的肤色,面对欺软怕硬的地头蛇本就容易吃亏,如果再露了财,说不定接触当天就会被抢劫甚至枪杀。
必须要等到拥有自保能力后再想办法弄个身份,在此之前,不能冒险——
陈舟一直这样提醒自己。
……
长刀太过显眼,即使有大衣遮挡也会露出大半个刀身,陈舟把它留在了房间里,就连钱他都没多带,只拿了20美元。
他想这些钱已经足够花销,且不多不少,即使被抢劫,他也有维持生活的资金,还能继续苟下去。
毕竟遇到车祸从而获得一笔横财的机会并不是每天都有,万一这笔钱花完还没完成改造,他就只能抢劫了,到时候被警察盯上多半就要获得“清空弹匣”的待遇。
防身的武器只带了易于隐藏的军刀,收拾好武器和钱财,陈舟又撕了块破窗帘缠在头上遮掩他醒目的黑头发。
离开废弃房屋时,他又特意绕到右边找了块木炭涂黑了自己的脸、脖颈和双手。
在这一系列行为的加持下他活像个身材高大的流浪汉,且一时难以辨清肤色人种。
觉得已经足够保险,陈舟刻意调整了自己走路的姿势和体态。
待适应这套新动作,他谨慎地在废弃房屋两个门口的不起眼位置固定了几根树枝,又在通往房屋的路上插了几块碎木头。
这些东西难以被人察觉,却能提醒他“家里”有没有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旦发现自己被人注意,陈舟将换一个地方潜藏。
他不知道杀人魔家族有没有意识到裂界审判所对他们的追查,因此无从判断会不会有人在各地安插眼线搜寻突然出现的外来者。
考虑到自己很有可能因为敌暗我明陷入危险,陈舟只能尽其所能做好各种准备,以免从猎人变成猎物。
……
忙完这些,天色已经全然陷入黑暗。
小镇上的路灯亮起,街上还有不少未归家的行人,其中以十几岁的少年和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女为主。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多处于高中或者大学,放学后有大把时间可供消遣。
男孩子爱炫耀,女孩子则憧憬爱情。
有穿着打扮形似机车党的,有偷开父亲的车出来泡妞的,有骑着摩托招摇过市的,有牵着手在路边散步的……
或是打闹,或是交谈,这些人都沉浸在美好的青春时光中,全然没注意到有个格外高大的流浪汉从光线最昏暗的地方悄悄走过。
……
一路向前,陈舟观察着这个1947年的美国城镇。
他最先注意的是物价。
这一点隔着糕点店的玻璃,观察里面蛋糕的标价就能获知。
经过观察,陈舟惊讶地发现他拥有的那455美元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因为糕点店里的饼干、蛋糕或是糖果都是以美分为单位的,换算过来,他这四百多美元大概能算四万多块了。
而糕点还算是价格比较昂贵的食物,像面包、甜甜圈、汉堡、牛奶等食物价格应该还会更低廉些。
这样想着,陈舟默默取出钱,将其余四美元塞进兜里,只留一张一美元。
“一个流浪汉不应该拥有面值过大的钱财。”
实际上,哪怕拿出一美元都不太符合他流浪汉的身份,但没办法,他身上没有面值更小的硬币。
提醒自己待会买东西的时候记得让老板多找些一美分硬币,陈舟慢慢走向一家位于街道拐角的小商店。
随着走过街道,渐渐看清街道另一边的景象,他的脚步越发缓慢——
他看到那辆出了车祸的雪佛兰停在路边,而脸上还留有血迹的司机正站在车旁,被四个穿着工装夹克和牛仔裤的人围在了中间。
这四人的夹克上都绣了骷髅图案,看样子像是来自同一帮派。
被围在中间的司机个子不算高大,面色愤怒且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他解开了外衣纽扣,掏出口袋,向四人展示自己身无分文,依然没有被放过。
这几个年纪轻轻就混入帮派,早早学会拦路打劫,欺软怕硬的家伙看了一圈,竟盯上了司机的雪佛兰,其中个子最大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强行拽开车门就往驾驶位上坐。
见老大坐到车上,其余三人顿时嬉笑着也往车里钻,完全不顾司机的劝阻。
此刻,因自己懈怠丢了女儿,且身无分文的司机听着车被发动的声音只觉万念俱灰。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一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路灯昏暗,他身边只有帮派成员刺耳的笑声和踩动油门制造的引擎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