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在张飙评论‘水平真次’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但张飙的声音又淡淡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屑:“威胁人都不会?也不知道是谁请你们来的!”
“翻来覆去就是家里走水、马车惊了、孩子掉井里了.这老三样,能不能有点新意?”
“你们主子就教了你们这点东西?雇你们来吓唬人,佣金给够了吗?不够跟我说,我帮你们去讨薪?”
对面:“.”
张飙拍了拍身边吓得快尿裤子的沈浪,又环视了一圈面无人色的众人,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你们都听见了吧?”
“就这点威胁人的套路,老掉牙了!”
“看把你们吓的!有点出息行不行?”
“当初《死谏培训班》的时候,我是怎么教你们的?都忘了吗?”
听到这话,沈浪等人顿时心头一凛,仿佛想起了那晚的《死谏培训课》。
却听张飙又自顾自地道:
“他们为什么只敢动嘴皮子,不敢亮明车马,为什么只敢在这黑灯瞎火的河上堵我们?为什么只敢拿家眷说事,却不敢动我们一根毫毛?”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因为他们怕!他们怕我们手里的名单!怕我们查出来的烂帐!”
“更怕老子我,张飙!”
“他们不敢真动手,至少现在不敢!”
“因为老子的‘审计战车’还没被拆!老子还是朝廷命官!”
“他们现在动了你们家眷,那就是公然造反!就是把刀递到皇上手里!而皇上,正愁没借口大开杀戒呢!”
“所以,他们只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吓唬你们,让你们自乱阵脚,让你们逼着我停下审计!”
说着,扭头看了眼对面的黑暗,戏谑道:“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也就这点能耐了!”
轰隆——
声音虽小,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又如拨云见日,瞬间让沈浪等人清醒了不少。
对啊!
皇上虽然端了库房,但没撤咱们的职啊!
张飙还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咱们还是现在的官位!
审计的差事,名义上还在啊!
对方如果真敢现在动手,那就是自寻死路!
想通了这一点,众人心中的恐惧骤然减退,虽然担忧仍在,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绝望了。
而对面船上的人,显然没料到张飙不仅不怕,反而一番话差点把他们的底裤都扒了,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但张飙却趁热打铁,猛地转身,指向皇宫方向,声音如同战鼓般擂响:
“兄弟们!皇上把咱们当‘疯狗’,扔进了狼群里!”
“想让狼吓死咱们,或者让咱们自乱阵脚,被狼咬死!”
“可他忘了!”
“老子带出来的不是狗!是一群饿疯了会吃人的狼崽子!”
“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敢碰咱们的家人,那就是鱼死网破!”
“老子明天就去敲登闻鼓!砸景阳钟,把他们各家各户的门牌号、家里几口人、养的鸡鸭狗叫什么名字,全他娘的写在闻天鼓,景阳钟上!”
“就明着告诉他们!老子的兄弟们和家眷,少一根汗毛!掉一块油皮!老子就认定是名单上那些人干的!”
“老子就带着你们!天天去他们家门口躺着!举着夜壶灯躺着!从早躺到晚!不吃不喝就躺着!看看最后先疯的是谁!”
“看看皇上是保他那些国之蛀虫,还是保咱们这群替他咬人的‘疯狼’!”
疯了!
彻底疯了!
但这疯狂的言论,却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审计天团’每个人的心脏。
以疯治疯,以烂制烂。
把软肋明晃晃地亮出来,当成武器。
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沈浪等人听到张飙的那番话,眼睛瞬间亮了。
腰杆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对啊!
怕什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他们拼了。
张飙最后看向对面那艘死寂的官船,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如同恶狼般的笑容:“回去告诉你们主子!”
“他的好意提醒,老子心领了!也让他给老子听好了!”
“老子的兄弟,老子自己罩!谁敢伸爪子,老子就剁了谁的爪子!”
“顺便.”
他顿了顿,嘴角挂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也好心提醒道:“把他们藏在窝里的那点腌臜玩意儿,全他娘的抖落出来,晒给全应天府的老百姓看看!”
“不信?尽管试试!”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自己船上的船工和还有那些看好戏,却有些发懵的嫖客,吼道:
“看尼玛个逼啊看?没见过的‘疯狼’骂街啊?!”
“开船!给老子撞过去!”
“妈的,挡老子吃猪头肉的路了!”
画舫上的船工,人都傻了,但看着张飙那嚣张跋扈、杀气腾腾的样子,竟真的下意识操作起来。
“轰——!”
画舫猛地向前一冲,真的朝着那艘更大的官船撞了过去。
对面船上的人显然没料到张飙能疯到这个地步,一阵惊呼和慌乱的叫骂声响起。
而那艘官船则忙不迭地向后避让,显得有些狼狈。
“哈哈哈!一群怂包!”
张飙站在船头,放声狂笑,夜风吹起他散乱的头发,状如疯魔。
紧接着,他又转身看向身后的沈浪他们:“兄弟们!看到了吗?人善被人欺!他们也就这点胆子!”
话音落下,大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今晚不醉不归!”
“明天一早,跟老子去领‘压惊费’!然后,咱们挨家挨户,给他们拜年去!”
画舫在对方避让开的河道中,重新驶向灯火阑珊处。
身后官船上的人,如同吃了苍蝇般,沉默地隐入更深的黑暗中。
而河面上,只剩下张飙猖狂的笑声和画舫上重新响起的、虽然有些走调却异常解气的喧嚣。
“审计天团”的成员们,虽然心有余悸,但又热血沸腾。
他们看着船头那个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跟着这位‘飙哥’,前途可能一片黑暗,但过程.真他娘的刺激。
然而,就在他们感觉无比刺激的时候,一艘独属于锦衣卫的官船,靠近了张飙他们的画舫。
只见上面灯火通明,露出蒋瓛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旁边携带圣旨,却一脸警惕盯着张飙的云明。
“张御史!”
蒋瓛在官船距离画舫不到十米的位置,喊了一句。
张飙等人微微一愣,顿时循声望去。
“哦,蒋指挥使?”
张飙笑了,甚至还有些期待:“皇上让你来抓我了吗?是不是撕毁圣旨,罪大恶极,要剥皮实草?凌迟处死?!”
蒋瓛:“.”
云明:“.”
沈浪他们:“.”
“张御史接旨——!”
很明显,云明已经习惯了张飙的‘求死’,直接拿起圣旨就开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飙,审计有功,勇于任事,特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领清账事宜!”
“另,协同审计官员,都察院江西道御史沈浪,御史赵丰满、兵部员外郎孙贵,翰林编修李墨,吏部主事武乃大,以及所有协同审计的官员,官升一级。”
“望尔等再接再厉,一查到底,不负圣恩!钦此——”
哗!
旨意念完,画舫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张飙。
升官?!
给所有人都升官了!?
我被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总领清账事宜?!
沈浪他们官升一级,一查到底?!
这他妈什么神展开?!说好的剥皮点灯呢?说好的凌迟处死呢?怎么还都升官了?!
张飙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困惑和警惕。
这老狐狸又在玩什么花样?这捧杀的力度也忒大了点吧?!
蒋瓛看着张飙那副见鬼的表情,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快意,但他脸上依旧冰冷:
“张副都御史,接旨吧?皇上还等着您,继续大展拳脚呢。”
张飙没有接旨,反而眯起眼睛,盯着蒋瓛道:“老蒋,皇上还说了什么?比如,什么时候杀我?”
蒋瓛面无表情道:“皇上只让我接管你们的临时仓库,负责清点赃款和赃物,其他的,你问云公公。”
“云公公?”
张飙愣了一下,旋即上前追问云明道:“皇上还说了什么?”
云明见他上前,下意识护住手中的圣旨,道:
“皇上还说,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飙,审计劳苦,功在社稷,咱心甚慰。特赐假三日,准其休沐放松,一应花费,记在内帑账上。”
“再传旨给应天府尹,还有五城兵马司:张爱卿休沐期间,若在秦淮河有任何打砸抢烧、欺男霸女、醉酒闹事之举,只要不出人命,一律视为.视为‘性情中人,率真豪迈’。不必干涉,只需记录在案,报于蒋瓛即可。”
轰!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
就连张飙都不禁满脸错愕。
老朱这是要将他们彻底往火坑里推啊!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张飙怒极反笑,随后目光冷冷地扫视云明和蒋瓛,沉声道:“回去告诉皇上,这旨,我张飙领了!”
领了?
他居然领旨了?
蒋瓛与云明都感觉十分诧异。
但同时,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隐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