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内帑?!要公开账目?!
提供凭证?!要实地盘库?!
预算决算?!要监督咱用钱?!
还他妈【洪武皇家内帑审计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张飙?!
这一个个字眼,像一把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老朱的眼睛,捅进他的脑子。
奇耻大辱!旷古未闻的奇耻大辱!
比那封火腿‘奏疏’,还要羞辱一万倍!
这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
这是把他洪武大帝的龙袍扒光了扔在奉天殿广场上,还要让全天下的人来评头论足他内裤的款式。
“啪——!”
老朱一把将手中的‘审计函’扔在了金砖上,气得两眼发黑,只感觉头晕目眩。
“皇上!皇上啊!”
云明和太医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就准备抢救。
“滚开!”
老朱一把推开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殿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发出的咆哮:“张飙——!”
“你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给咱倒反天罡了是不?!”
“咱要把你挫骨扬灰!咱要”
话到这里,忽地感觉自己要吐血晕倒,被张飙【五杀】,他赶紧扶住龙案,强忍住怒意,但浑身还是被气得发抖。
他以为自己在跟张飙下围棋,其实张飙在跟他下五子棋。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你吃我棋子,我吃你棋子,根本不存在。
连成线就是赢。
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把洪武大帝彻底整不会了。
隔了半晌,他才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强忍着杀意和怒意,咬牙切齿道:“云明!去给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诺。”
云明连忙应诺,旋即冷汗涔涔的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都察院大门外。
张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洪武审计特别清账司】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皇家内帑审计特别行动小组,正在筹备中.】
他就那么大咧咧地把新牌匾挂在了都察院正门的旁边,甚至比都察院本来的牌匾还要醒目。
沈浪、赵丰满等人,正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帮忙扶梯子、递锤子,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而周围,早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百姓和小官。
只见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嘿!听说了吗?张御史要审计皇上啦!”
“我的娘嘞!这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审计皇帝?这怎么审?皇上的钱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懂个屁!张御史这是为民请命!皇上家的钱也是民脂民膏!”
“疯子!都是疯子!”
“.”
沈浪一边听着议论,一边带着哭腔对梯子上的张飙低声道:
“飙哥.咱们能不能先把【皇家内帑】那几个字遮一下?太.太吓人了”
“遮什么遮?”
张飙一锤子把最后一颗钉子钉牢,跳下梯子,拍了拍手,大声道:
“咱们这是奉旨办事!光明正大!皇上内帑要是清清白白,还怕咱们审计?咱们这是帮皇上扬美名呢!”
话音落下,他又清了清嗓子,对着围观的百姓拱手道: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同僚!本官张飙,蒙皇上信任,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领清账事宜!从即日起,本司正式挂牌办公!”
“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朝廷命官,但凡有贪官污吏的线索,有冤情,有证据,尽管来报!”
“本官一定一查到底,还大家一个公道!”
话到这里,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赵丰满:“咱们的口号是——”
只见李墨闭着眼,一副赴死的表情,举起一张刚写好的大字报,上面是张飙逼他写的口号:
【横扫贪腐,审计天下!皇帝库房,也要盘查!】
哗!
全场哗然!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这口号也太直白!太劲爆!太无法无天了!
另一边,华盖殿内。
老朱刚缓过一口气,猛灌下一碗药,正咬牙切齿地细看张飙的‘奏疏’。
而这时,云明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回来了。
“皇皇上!不好了!张御史他在都察院门口挂牌子了!”
“什么牌子?”
老朱那奏疏的手瞬间僵住,隐隐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就是【洪武审计司】.还有”
云明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还有【皇家内帑审计特别行动小组】,正在都察院旁边筹备中!他们还还喊口号”
“什么口号?!”
老朱的咆哮声震得殿瓦都在抖。
“【横扫贪腐,审计天下!皇帝库房,也要盘查!】”
云明说完,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呃”
老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猛地涌上来,但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身体晃了几晃,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才没有再次晕倒。
混账东西!
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不仅上了奏疏,还他妈挂牌子,喊口号!唯恐天下不知?!
“反了!都反了!!”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状若疯魔:
“蒋瓛!蒋瓛!”
“臣在!”
蒋瓛连忙跑了过来。
“去!去把张飙那混账东西给咱”
老朱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就顿住了。
因为他忽地看到殿外,几个御史和翰林院的官员,正在探头探脑。
似乎也想递送奏疏,脸上表情复杂,有恐惧,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不对劲!
那混账东西不对劲!
这‘审计皇帝内帑’的风已经放出去了,全应天府都知道了。
若他抓了张飙,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心虚?坐实了内帑有问题?那些清流言官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想?
这疯子是用自己的命,给他朱元璋设了个阳谋。
要么同意他审计内帑,丢皇帝的脸面。
要么杀了他,以全他的死志。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死局。
想到这里,老朱的脸色变幻不定,杀意和理智在眼中疯狂交战。
最终,他极度艰难地、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蒋瓛!”
“臣在!”
“你带人去给咱盯紧张飙!他查谁都可以!但敢靠近内帑一步,格杀勿论!”
“另外,都察院门口的百姓,让五城兵马司的人以‘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为由,就地驱散。”
“告诉张飙,他的忠心,咱知道了。让他先把手头百官审计的事办好,内帑之事,容后再议。”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政治手腕。
他没有明确拒绝‘审计内帑’,也没有明确答应。这就让张飙的拳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而‘容后再议’,又是一个万能的借口。
既安抚了部分因张飙煽动起来的民意,又给了自己布局和观察的时间。
强调‘先办好百官审计’,既是警告张飙不要得寸进尺,也是再次明确一件事:
咱允许你咬人,但咬谁,什么时候咬,得咱说了算。
毕竟老朱真正想看的,是这个‘审计内帑’的狂妄要求,会在朝堂上激起怎样的涟漪?
哪些人会跳出来?哪些人会恐慌?
比起他之前装晕,让那些人跳出来‘打狗’,更具有诱惑力和煽动力。
想到这里,为了让蒋瓛把事情办好,老朱又补充了一句:
“他查得出,是他的本事。查不出,或是惹出了乱子”
话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那也是他张飙无能,或是心怀叵测,与咱何干?”
轰!
蒋瓛闻言,心头大动。
他瞬间就明白了。
皇上这是彻底放手了,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不阻止张飙去查百官,等于默认张飙继续得罪人。
不回应审计内帑的请求,等于明确告诉所有人,他不支持张飙的疯狂行为,与张飙不是一伙的。
这种沉默和纵容,本身就是一个无比清晰的政治信号。
张御史失宠了,皇上不再保他了!
他现在是一条谁都可以打的落水狗!
他的所有行为,后果自负!
“臣遵旨!”
蒋瓛对老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皇上的手段,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明和冷酷。
这是要用整个官僚系统的反噬之力,来彻底碾碎张飙这把不听话的’疯刀‘。
然而,老朱吩咐完蒋瓛,还不解气,又对着空气怒吼:“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连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却听老朱沉沉地道:
“拟旨!通传六部及各衙门!谁敢配合张飙审计内帑之荒谬言行,视同谋逆!一律同罪!”
“再告诉张飙!之前拨给他的八千两银子,给咱还回来!一厘都不准少!让他喝西北风去!”
“是!”
云明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
“等等!”
老朱又吼住了他,喘着粗气,补充了终极指令:
“还有!传咱的旨意!从今日起!张飙及其所有同党,禁止踏入皇宫半步!禁止接近内帑五里之内!禁止与任何内官接触!禁止调阅任何涉及皇室用度的档案!”
“咱不想再听到他任何关于审计的屁话!不想再看到任何他递上来的狗屁奏疏!让他彻底从咱的眼前消失!懂了吗?!”
“懂了!懂了!奴婢这就去办!”
云明与蒋瓛彻底明白了。
皇上不仅拒绝了张御史的请求,还把他在自己通讯录里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