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少?!五万两?!”
老朱听到张飙的‘不情之请’,刚被泡面的美味稍稍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而且比之前更加旺盛。
他指着张飙,手指都在哆嗦,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张飙!你是不是觉得咱内帑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是你觉得,咱这皇帝当得,就是个给你掏钱的冤大头?!”
“你骂了咱!搅乱了朝纲!煽动了民心!现在还敢伸手向咱要钱?!还要五万两?!你……你简直无耻之尤!!”
老朱感觉自己的肺管子都要被这疯子气炸了,心说咱吃了你一碗泡面,你他妈就想讹咱五万两?!这比抢钱还狠!
“皇上明鉴啊!”
面对老朱的暴怒,张飙则显得有些委屈和不解。
他眨巴着眼睛,用一种‘你怎么又不讲道理了’的语气说道:
“这怎么能是臣伸手向您要钱呢?这分明是.投资啊!”
“投资?”
老朱被这新词弄得一愣,怒火都滞了一下。
“对啊!就是投资!”
张飙一拍大腿,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忽悠:
“皇上您想,反贪局是干什么的?是查贪腐的!”
“查出来贪官污吏,追缴回来的赃款,那得有多少?十倍、百倍于这五万两都不止吧?”
“也就是说,您投资臣的这五万两,就像是下饵钓鱼!”
“是用小钱,去撬动那些被贪官们吞掉的大明国库的钱!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皇上您赚了啊!”
说完,他似乎怕老朱听不懂,又掰着手指头,给老朱算账:
“皇上,您看啊,这五万两,一部分用于招募些懂算学、敢说话的吏员,这叫人才投资!”
“一部分用于搜集证据、暗中查访,这叫信息投资!”
“还有一部分,用于兑现匿名举报的奖励,这叫……信誉投资!”
“只要咱们信誉立起来了,百姓、小吏都愿意给咱们提供贪腐线索,那查起案子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到时候,追回的赃款,充盈的是国库,彰显的是皇上的英明啊!”
“这五万两花得值!太值了!”
张飙说得唾沫横飞,把自己都快要说服了。
老朱听着他这套‘投资理论’,脸色变幻不定。
他不得不承认,这疯子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用五万两,去博取可能十万、数十万两的赃款,以及整顿吏治的政绩,这……
【不对!】
老朱猛地甩头,把这危险的念头驱散。
【咱差点又被这混蛋带沟里去了!】
“巧言令色!”
老朱冷哼一声:“就算要经费,也该由户部拨付,走朝廷正轨!岂有动用内帑之理?!”
他试图把皮球踢给户部,让张飙去跟郁新那帮精通算帐的人精扯皮。
张飙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皇上,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皇上您想啊!”
张飙一脸‘你怎么这都不明白’的表情,痛心疾首道:
“反贪局要查的是谁?是可能涉及藩王、勋贵、乃至朝廷重臣的贪腐大案!若是经费走户部,消息还能保密吗?”
“今天户部拨了款,明天可能全京城的蠹虫都知道反贪局有多少家底,要查什么方向了!”
“到时候,他们提前销毁证据、串通口供,咱们还查个屁啊!”
“内帑拨付,隐秘!高效!直接对皇上您负责!这样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为皇上您,钓到大鱼啊!”
他再次把‘为皇上办事’的大旗扯得猎猎作响。
老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从逻辑上看,张飙的话确实挑不出毛病。
反贪局要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保密性至关重要。
可是……
让他从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内帑里,掏五万两给这个刚刚还在气他的疯子?这比割他的肉还难受!
他死死盯着张飙,眼神像是在权衡,是现在砍了这疯子损失小,还是给这疯子五万两去折腾的收益大。
张飙看着老朱那纠结到扭曲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加一把柴,同时也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皇上若实在为难……臣,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老朱下意识问道。
“借贷!”
张飙吐出两个字。
“借贷?”
老朱懵了:“向谁借?”
“当然是向皇上您借啊!”
张飙理直气壮地道:
“这五万两,算臣向皇上您借的!等反贪局查出了成果,追缴了赃款,双倍奉还!不!三倍奉还!”
他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就当是皇上您存在反贪局的钱,生了利钱!这总行了吧?”
老朱:“……”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疯子居然还想跟皇帝玩‘借贷’?还三倍奉还?他怎么不去抢?!
但不知道为什么,‘三倍奉还’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在他心里挠了一下。
【用内帑的钱,去生更多的钱,这……】
看着老朱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动,张飙心中暗笑,知道这把稳了。
他趁热打铁,再次躬身:
“皇上!如果还不放心,臣可以给您一年的利息,这样您再借给臣,风险就小了不是?”
“利息怎么算?”
老朱下意识追问,他对‘利息’还是很敏感的。
张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伸出三根手指:
“皇上,考虑到反贪局初创,风险较高,臣给您个优惠价,年息……三成!如何?”
“三成?!”
老朱倒吸一口凉气。
这利息可比民间印子钱高多了。
“你疯了吗?!”
“皇上,此言差矣!”
张飙立刻叫屈:
“民间借贷,风险自担。我们这反贪局,追缴的可是国库赃款,是帮皇上您赚钱!”
“这三成利息,看似高,实则是对皇上您承担风险的一种补偿,也是对反贪局上下的一种激励!”
“到时候,大家都想着早日还款,才会更加卖力查案啊!”
他在偷换概念,把高利息说成了‘风险补偿’和‘激励机制’。
老朱皱着眉头,心里飞快盘算:
【五万两,一年利息一万五千两,若是真能追回十万两赃款,扣掉本息,还能净赚四万多两……这……】
看着老朱越来越心动,张飙又加了一把火,祭出了更超前的金融概念:
“皇上,如果您还觉得不保险,臣还有一个‘对赌’方案!”
“对赌?”
老朱再次被新名词砸晕。
“就是咱们立个约定!”
张飙解释道:
“这五万两,算皇上您入股反贪局!占三成干股!以后反贪局所有追缴的赃款,扣除成本后,三成直接进入您的内帑!”
“这叫‘利益捆绑’,风险共担,利润共享!”
“如此一来,反贪局查得越多,皇上您赚得越多!查不到,您也就损失五万两本金,但若是查到了大鱼,那收益可是源源不断啊!”
张飙的声音,极具诱惑力,不断冲击老朱那可怜的金融知识:
“皇上,您这就相当于用五万两,投资了一个潜力无限的‘反贪基金’!”
“它将来带来的回报,可能远超您的想象!这可比把银子放在库里生灰强多了!”
老朱被这一连串的‘投资’、‘对赌’、‘干股’、‘基金’砸得头晕眼花。
他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坑,但张飙描绘的一本万利、源源不断的美好前景,又像是一只钩子,不断挠着他的心。
尤其是‘反贪基金’、‘利益捆绑’这些词,让他隐隐觉得,似乎能把张飙这匹脱缰的野马,用利益的缰绳稍微拴住一点。
他死死盯着张飙,试图从那张惫懒的脸上找出欺诈的痕迹,但张飙的眼神‘真诚’得就像刚出炉的红薯。
“皇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如今民心可用,舆论已成,正是反贪局出手的最佳时机!”
“若因这区区五万两经费而错失良机,让蠹虫得以喘息,将来再想查,恐怕耗费万金亦难有成效啊!”
“请皇上,圣裁!”
说完,他直接摆出一副‘我已经尽力了,就看您有没有魄力’的姿态。
老朱看着他的样子,心痒难耐。
而华盖殿则再次陷入死寂。
只见老朱背着手,在御案前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内心似乎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给?实在肉疼,而且这疯子拿了钱,指不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不给?这疯子说的似乎又有几分道理,万一真能查出点东西,追回赃款,甚至撬动吏治……
杀了?倒是痛快,但后患无穷……
不知过了多久,老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向张飙。
那眼神里混杂着肉疼、怀疑、无奈,还有一丝被逼到墙角后的决断。
“好!”
老朱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脸上露出肉疼又期待的矛盾表情:
“咱就信你这一回!五万两内帑,咱借给你!不,咱……入股!”
他选择了听起来更占便宜的入股方案。
“就按你说的,三成干股!”
“以后反贪局追缴的赃款,扣除你那什么成本后,三成归咱内帑!”
“皇上圣明!”
张飙心中狂笑,脸上却是一片敬佩:
“皇上果然有魄力!有眼光!此举必将载入史册,成为君臣合作、金融创新的典范!”
他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心里吐槽:
【老朱啊老朱,你还是不懂啊!‘扣除成本’这水可深了!】
【到时候我说成本五万两是一两,还是十万两,那可就是我说了算了!】
【这三成干股,嘿嘿……】
老朱看着张飙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厉喝道:
“张飙,你别高兴得太早!咱的话还没说完!”
“三个月!咱只给你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内,你若查不出任何一桩像样的案子,追不回让咱看得过去的赃款,证明不了你这‘反贪基金’的价值……”
老朱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咱不仅收回本金,你这反贪局立刻解散!”
“你之前所有狂悖之言,咱都会跟你一一清算!到时候,就不是‘裸禁’那么简单了!”
“听见没有?!”
这是最后的底线和警告。
张飙面对老朱的杀意,笑容不变,躬身一礼,声音带着无比的自信:
“臣,张飙,领旨!谢皇上投资!”
“皇上放心!三个月内,臣定让您这五万两本金,变成十万两、五十万两,源源不断地流回您的内帑!”
“若不能,臣提头来见!”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
老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不安再次被对巨额回报的期待压了下去。
他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晦气东西:
“滚吧!云明,带他去内帑支取五万两!记清楚账目!”
“奴婢遵旨!”
云明连忙应道。
张飙再次行礼,然后转身,准备跟着云明去拿钱。
然而,就在这时,老朱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大喝:“站住——!”
张飙心里一咯噔,暗道不会吧?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不知皇上.你还有什么吩咐?”张飙机械似的扭头回望老朱。
只见老朱死死盯着他,半晌,才开门见山地道:
“张飙!你搞出来的那些破事!闹得现在满城风雨,人心浮动!你让咱这大明朝还怎么安稳?!”
“朝廷不稳,天下大乱,你还查个屁的贪腐!到时候第一个被乱民撕碎的就是你这‘张青天’!”
老朱这话是半威胁,半事实。
舆论这把火已经被张飙点燃了,如果控制不住,烧塌了朝廷的威信,引发动荡,别说反贪局,整个大明都可能陷入混乱之中。
到那时,张飙这个始作俑者,绝对是各方势力“清君侧”的目标。
张飙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转为一种深沉的忧虑。
他皱着眉头,在原地踱了两步,仿佛在苦苦思索。
【老朱说得对,我的目的是借反贪局搞事情,在事情没搞成之前,火不能烧得太旺,不然先把我自己烤糊了。】
【毕竟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
【得给这火找个合适的炉子,既能持续发热,又不至于失控。】
【另外,我还得确保一点,在事情的最后,能被老朱‘怒杀’而死,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想到这里,张飙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老朱,眼神灼灼,带着一种‘我为君分忧’的急切:
“皇上圣明!一语点醒梦中人!是臣考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
他先认了个‘错’,把老朱的毛捋顺了一点,然后才话锋一转:
“然,堵不如疏!如今民怨已起,疑虑已生,强行压制,恐适得其反。”
“臣有一计,或可一石三鸟,既能平息物议,安抚民心,又能为朝廷选拔贤才,更能……为反贪大局铺路!”
老朱眯起眼睛,心中警惕,知道这疯子又要出幺蛾子了,但还是冷声道:“讲!”
张飙清了清嗓子,伸出三根手指,朗声道:
“臣建议,皇上可连下三道明旨,昭告天下!”
“第一道,重议朝廷俸禄制度!”
张飙声音提高:“公开承认当前俸禄或有不足,导致部分官员生活清苦,易生贪念。”
“着户部、吏部会同翰林院,广泛听取意见,重新厘定一个既能体现朝廷体恤、又能保障官员基本体面生活的俸禄标准!”
“此举,可安抚中下层官员之心,彰显皇上仁德,亦可堵住那些说‘官逼民反’的悠悠众口!”
老朱眼皮一跳。
重新议定俸禄?这等于承认他之前定的低俸禄政策有问题!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但张飙说得又没错,这确实是安抚官员、平息‘官逼民反’舆论最直接的办法。
他忍着不快,没有打断。
“第二道,开办‘天下文学盛典’!”
张飙继续道,语气带着煽动性:“广邀天下文人雅士,有学之才,不论出身,不论地域,皆可赴京参加!”
“盛典可设经义、策论、诗词、乃至算学、工巧等多科,由皇上亲自主持,或委派重臣考评!”
“凡在盛典中崭露头角、确有实学者,无论是否科举正途,皆可破格录用,授予官职!”
听到这里,老朱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一招,太毒了!也太高明了!
天下动荡之源,往往不在于那些大字不识的草寇,而在于那些心怀异志、有文化、有能力却无出头之路的文人。
他们有能力煽动民众,有能力组织反抗。
张飙这一手‘文学盛典’,等于是用一个巨大的、合法的、由朝廷主导的上升通道,把天下有才学的‘不稳定因素’都吸引到京城来,放在眼皮子底下!
给功名,给官职,用朝廷的荣宠来收买、分化他们!
让他们从潜在的反对者,变成体制的受益者和维护者!
这比单纯的武力镇压,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老朱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虽然此举会冲击现有的科举体系,引起一些守旧官员的不满,但与可能发生的全国性文人煽动的叛乱相比,这点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他甚至能想象到,这道圣旨一下,多少怀才不遇的文人会欣喜若狂,将矛头从指责朝廷转向争取在盛典中出头!
“第三道!”
张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落实‘匿名举报箱’制度,震慑天下贪腐!”
“皇上可明发上谕,宣布‘匿名举报箱’乃朝廷广开言路、打击贪腐之利器,并非张飙一人之私器!”
“于各布政使司、府、州、县衙门口,及京城各重要衙署,统一设立官方举报箱,由按察使司或指定清廉官员负责定期收取、核查!”
“并重申对举报人的保护和对有效举报的奖励!”
“此举,可将之前民间私自议论、猜测的‘举报箱’,正式纳入朝廷法度!”
“既回应了民意对反贪的期待,彰显皇上肃贪决心,又能将这股监督力量掌控在朝廷手中,避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更可让天下贪官污吏,真正感受到来自朝廷和民间的双重压力,不敢再肆意妄为!”
三道圣旨,环环相扣!
第一道安抚官员体系,第二道收买文人集团,第三道回应底层民意并强化监察!
几乎覆盖了当前所有可能的不稳定因素!
老朱死死盯着张飙,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疯子。
这三条建议,每一条都精准地切中了当前舆论风暴的要害,每一条都提供了极具操作性的解决方案。
尤其是‘文学盛典’,简直是神来之笔,将潜在的危机转化为了巩固统治的机会!
这小子……真的只是个会胡闹的疯子吗?!
不,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之前的疯狂,更像是一种精心计算后的大局!
他果然在推行他的改革!
以疯狂的方式,逼迫咱改革!
老朱心里五味杂陈,既有被张飙布局下套的震惊和忌惮,又有不得不采纳其建议的憋屈和无奈。
他知道,这三道圣旨一旦发出,张飙的声望,改革,将渗透到大明每个角落,反贪局也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官方背书’和活动空间。
这等于是在他朱元璋的默许甚至推动下,让张飙这把‘疯刀’变得更加锋利,拥有了更大的挥舞空间!
风险极大!
但是,不这么做,眼前的舆论危机如何化解?天下的稳定如何维持?
两害相权取其轻。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老朱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极度复杂的疲惫和决断:
“准。”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抽走了他不少力气。
“就按你说的,拟旨吧。”
他挥了挥手,对云明吩咐道,然后看向张飙,眼神锐利如旧,但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眼前这个‘疯子’的重新评估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倚重。
“张飙,这三道旨意,咱依了你。你答应咱的,倘若敢骗咱.”
老朱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张飙正色道:“皇上,我张某人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骗人!”
老朱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但张飙脸上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成了!老朱,你还是得按我的剧本来!】
【嘿嘿,看我给你整个大活,让你忍无可忍,不得不杀我!】
他心满意足地退出华盖殿,感觉离自己的‘终极目标’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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