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在阴阳怪气的姜书同,下一秒立刻就收了声。
他修为不高,哪怕养性功夫不够,也还不至于戾气蒙蔽成纯粹的傻子。
甚至喉头还鼓动了一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上.上使?
大宗师!!
自家师兄已破境武道大家,方才都未见着这尊大宗的面,此刻,却径直迎出了门来??
姜书同脖子一缩。
眉心点有一颗朱砂的女子飘然而至,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眼波如雾,琼鼻高挺,
看着像是一位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的绝色,而非是一个现代人。
张福生心头绷紧,又是一位和老释一样的全盛大宗!
这可不是残血黄求仙能比的。
他拘谨的执了一个礼:
“见过上”
迭放的双手还没拜下去,便被如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的手掌托住,一个淡雅的声音传来。
“既非我西教徒,便不必多礼。”
话是这样说,但她却看都未看一旁执大礼的孔东言和姜书同,
反而牵起张福生的手,将这个懵逼的少年郎拉至身边,一步步并肩朝着那座爬满血色丝线的屋堂走去。
“虽已夜深,但我辈修行人,不必日落而息,此刻正当精神奕奕之时,不若共饮一杯茶,如何?”
淡雅的声音钻进张福生的耳朵,感受着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的细腻,他心头却悬的更高了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是一位堂堂大宗,且还是一位能被派来主持神降的大宗!
恐怕,在大宗师中,这个如画中人的女子,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撮。
“张公子,请吧。”女子说话古声古韵,拉着张福生的手,就这么走进了屋堂。
屋堂外。
孔东言还好,养气功夫足,哪怕心头剧烈惊动也依旧能勉强保持面不改色,
至于姜书同,下巴几乎都要拉长在地上了!
于成忠、李秋华茫然对视,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心头的疑惑,越发的重。
小福生.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洪天宝徒弟吗?
可,可就算洪天宝亲自来了,又如何能得上使正眼相瞧??
好歹在西教中卧底了数年,
老于和李秋华相对来说,也较为了解这位见了数次面的上使,
她从来都高高在上不可琢磨,话也少的可怜,偶然开口也不过一字两字,
这数年来数次相拜见,
听着这位说过的话,甚至还没刚才与小福生说的多!
“真是见了鬼。”于成忠呢喃开口。
………………
屋堂内。
这里本来是柴门的一处祭祀之所,也是为数不多没有被血色丝线覆盖的地方。
屋堂中古色古香,紧挨墙处放着张茶桌和两张木椅,张福生坐在左侧木椅上,
而眉心点着朱砂的大宗,则轻缓的给他斟上了一杯茶。
柴老鬼恰时走入,合上屋堂大门,堂中,便只余三人。
“上使。”柴老鬼执了一礼。
女子并未应声,只是微微颔首,旋而将茶杯向着张福生一推,声音平缓:
“试试。”
张福生老老实实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在口腔中炸开,刹时间便沁入心肺深处,而后化至全身上下。
他心头震动。
因为,一口茶而已,那才升起的些许戾气,竟被打散了去!
“静心茶。”
大宗师轻声开口:
“当今世道,凡是修行者皆遭心魔障,行事极端、偏激而不理智,一个不查,或便会因心魔障而招来祸事。”
她素手朝着屋堂外一指:
“譬如方才,那六炼层面的儒教弟子,不分场合的说出些不合时宜之语,便是心魔障蒙蔽了神智。”
“若张公子你也神智模糊,兴许之前便就一怒之下,将他当场打杀。”
张福生额头渗出一滴汗水来。
的确。
如果自己还是之前和大师兄搏杀的那种状态,听见姜书同唧唧歪歪,已经一巴掌扇碎他的头颅了。
那股子不知来由的戾气,
佛子说,是世界病了所导致的,而在这位神秘大宗口中,则被称呼为心魔障。
“静心茶可短暂化去心魔障,但数量极其稀少,通常是在需要清晰思考、谨慎抉择时,诸多强者才会去饮用。”
轻飘飘的话荡起,张福生心头一凛。
清晰思考,谨慎抉择。
他沉默了一下:
“还请上使明言。”
“我之名,明月。”
叫做明月的女子柔柔开口:
“牛大力到此时都还未现身,可是死在了公子手中?”
张福生眼皮跳了跳,心思百转千回: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明月语气不变,平淡如水,听不出半点喜怒:“那究竟如何了?还请张公子指教。”
她越是这样,张福生心头就越发不安,短暂思索后,还是决定直言。
“快打死他的时候,有一个神俊青年不知从何走来,将大师兄塞入了一口瓮中,剥开头皮,灌入神秘水银。”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缓,像是在简单陈述:
“那神俊青年穿着骨片所制的法衣,背后还趴着一个干枯女人,很诡异,也很强大。”
明月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哦了一声,道:
“是曼荼罗一系的人,干枯女子应该是那位痴情的寂忿佛子。”
柴老鬼惊愕:
“寂忿佛子,他怎会对牛大力出手?黑大人,您怎么看?”
张福生猛然侧过头。
堂后,一个带着只眼罩,另只眼漆黑如墨之人缓缓走出。
19号的酒保,黑眼。
张福生恍然大悟。
江州四位西教掌事,于叔,李姨,柴老鬼,剩下一位神神秘秘、从未露面的
便是黑眼。
难怪他对西教之事如此洞彻!
原来如此。
“牛大力。”
黑眼看了眼张福生,蹙眉道:
“他心比天高,一心想着吞掉瘟癀之神,以为一切是他自己的谋划,但却是我们在推着他朝这条路上走。”
“他的死,无疑是对我们的一次沉痛打击——也未必真正死去,或许会被那位寂忿佛子带走。”
黑眼叹息一声:
“也是我的错,已然料到他不会是张先生的对手,却依旧没有阻拦,主要是,我实在没想到寂忿佛子会出现在江州。”
明月淡淡开口:
“你的失误已铸成大错,如今,谁来吞掉瘟癀之神?”
张福生脑门上冒出三个问号。
哈?
什么东西?
吞谁??
他眼皮跳了跳,瘟癀之神不是西教崇奉、祭拜的神吗??
张福生额头的汗水更多了一些,意识到自己正在听到什么天大的秘辛,
他看见黑眼跪在了地上,听见身旁的大宗师叹道:
“该罚。”
明月伸手,凭虚一点。
黑眼如遭雷击,浑身上下浮现出龟裂的纹路,鲜血从中渗出,
他憋闷着,一句惨呼都没发出,脸孔扭成一团,显然在经受巨大的痛苦,
等到被鲜血浸染成血人儿,这才气喘吁吁:
“并非没有弥补的方法,我依然可以在张先生身上看见,四道模糊的、伟岸的人影,呼诵他无量天尊之景”
“张先生既有注定成神之命格,让他去对付瘟癀之神,未必不可功成!”
张福生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谁?
我??
你让我对付谁???
他恨不能展露真身,一巴掌拍死这王八犊子!!
你看到的是个屁的成神之未来!
那是我在忽悠人!
而且
那,已经是过去了。
幸好。
“混账话。”
明月冷冷道:
“我已与你说过数次,过去绝非不可更改,未来也绝非注定,我此罚你,是罚你思虑不当,看不见更远,想不见更深。”
“我再问你。”
女子冷冽开口:
“寂忿佛子,何故对牛大力出手?”
“属下的确不”黑眼苦笑,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活佛??”
他惊诧:
“可,可我并未让牛大力吞掉活佛啊,那活佛,也分明已离开江州!”
张福生默默抿了一口静心茶。
他需要静一静。
什么叫牛大力并未吞掉活佛?
他不是活佛,那谁是?
黑眼的话传来,立时为他解了疑惑。
“我也反复叮嘱过牛大力,每次吸食林东西的血,不可过量,不可大幅度直接吃掉她的命格啊”
他咳了口血,一拍脑袋:
“那牛大力,恐怕并未听从我的话!”
明月冷哼了一声:
“此刻才想明白?愚不可及,林东西恐怕早就察觉到寂忿佛子到来,这才连夜逃出江州。”
“我若未猜错,这位活佛临走前,怕是还主动喂了牛大力大量的血和命格,摆了他一道,将他做成了替死鬼。”
张福生正襟危坐,被这些消息冲的晕晕乎乎,那小豆丁才是真正的活佛?
奸诈狡猾!
他嘴角颤了颤,师父还真是命好,收下四个徒弟,一个与饕餮有关,一个活佛,一个自己.
嗯,只有二师姐真正的平平无奇,此刻灵魂还在自己神境中僵木着。
明月此时不再去看黑眼,而是转过头,目光落在张福生身上,声音又变得柔和:
“张公子,今日我尚有一个疑问,希望张公子,能替我解答。”
张福生心头一紧,虽不晓得是什么问题,但他知道,要是答不好,恐怕就麻烦了。
他端起茶杯,面不改色的抿了一口:
“还请上使发问。”
“说了,不必唤我上使,我虽痴长你千千万万年,但张公子,还是呼我一声明月姑娘即可。”
一口静心茶险些喷出。
夺少?
千千万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