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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黄河铁索崩龙门 中

    当——!!!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这狭窄的峡谷中炸开!

    远比金铁交鸣更加沉闷、更加震撼!

    仿佛天神挥动巨锤,狠狠砸在了大地的心脏上!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棍索交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震得沉船上腐朽的木屑簌簌如雨落下!

    石憨脚下的甲板轰然塌陷了一大片!他全身剧震,双臂衣袖瞬间被狂猛的反震之力撕裂成无数布条,露出虬结的肌肉,皮肤下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染红了棍身。

    那粗大的铁索,竟被这一棍点得猛地向上弹起!绷紧如弓弦的索身发出一阵令人牙颤的、仿佛不堪重负的金属**!

    连接处的巨大铁环与桅杆猛烈摩擦,爆出大蓬刺眼的火星!

    “呃!”石憨闷哼一声,巨大的反冲力让他气血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意,反而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第一股力量尚未完全消散,他腰胯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二次发力!

    脚下塌陷的甲板成了他借力的支点,身体不可思议地一沉一旋,被反震得微微上扬的棍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划出一道浑圆流畅的轨迹,积蓄着更恐怖的力量,再次点向同一个位置!

    叠浪!

    第二重劲!

    当——!!!

    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

    这一次,铁索弹起的幅度更大!

    那粗壮的索身剧烈地颤抖、扭曲,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火星如同瀑布般从连接处倾泻而下!石憨双臂的肌肉贲张到了极限,皮肤下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嘴角一丝血迹蜿蜒而下。

    还不够!

    石憨在心中咆哮。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铁索核心处传来的顽强抵抗,那是百炼精钢的意志!他身体借着第二击的反震之力,顺势一个旋身,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起舞。

    左脚猛地踏在身后一根半倾倒的断裂桅杆上,腐朽的木头应声碎裂,但也为他提供了短暂的、向上的冲力!他整个人腾空而起,手臂筋肉隆起,将全身的重量、冲势,连同第三股沛然勃发的力量,尽数灌注于棍梢!

    第三重劲!

    当——!!!

    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那粗若儿臂的铁索,在同一个节点上承受了石憨三记叠加了“叠浪劲”的全力重击,终于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

    咔嚓——嘣!!!

    连接主桅的巨大铁环,连同下方一尺多长的索身,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中,瞬间崩裂!断裂的铁环和索头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失控的流星锤,狠狠砸在沉船腐朽的船舱上,木屑纷飞,砸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失去了这一端束缚的粗大铁索,如同被斩断头颅的巨蟒,猛地向上弹起,然后带着万钧之力,疯狂地抽向浑浊的河面!

    轰隆!!!

    铁索砸落,激起一道数丈高的浑浊水墙!巨大的浪涛向四周猛烈扩散,冲击得附近的沉船残骸和拥挤的船只剧烈摇晃!

    断裂索头处参差不齐的金属断口,在昏沉的光线下闪烁着狰狞的寒光!

    “破……破了!第一条索断了!”后方拥挤的船队中,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呼喊!

    无数绝望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鹰嘴岩上,赵黑塔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暴怒。“废物!都是废物!给我瞄准!瞄准那艘沉船!把他给我轰成渣!”他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挥舞着狼牙棒疯狂咆哮。

    岸上的床弩再次发出死亡的绞弦声,巨大的弩矢调转方向,冰冷地锁定了石憨所在的沉船。

    石憨根本无暇顾及岸上的威胁。

    他站在沉船倾斜的甲板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疼痛的胸膛。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陪伴自己多年的青冈棍,棍身靠近棍梢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纹!

    虎口处撕裂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棍身汩汩流淌,在布满泥泞的甲板上积起一小滩刺目的猩红。

    第三条铁索,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黑龙,横亘在前方十丈开外的水面上,连接着两艘深陷淤泥的中型沉船。

    浊浪在索下奔涌咆哮,溅起的水花冰冷刺骨。

    石憨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胸膛火辣辣地疼。虎口撕裂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紧握的青冈棍蜿蜒流下,滴落在腐朽的船板上,迅速被泥水洇开。

    棍身那道细密的裂纹,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冷冷地嘲笑着他的极限。

    岸上弩车的绞弦声如同恶鬼磨牙,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退路!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瞬间冲散了眩晕。眼中只剩下那条在浊浪中沉浮的黑色巨索。

    他足下发力,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浑浊湍急的河面纵身跃下!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骨髓。石憨屏住呼吸,身体在水中奋力划动,青冈棍在前方破开水流,朝着那条越来越近的黑色巨索潜游而去。

    岸上射来的巨大弩矢带着恐怖的力量钻入水中,在他身侧、身后炸开一串串浑浊的气泡和水柱,强劲的暗流撕扯着他的身体。

    近了!

    更近了!

    他能看到铁索上附着的滑腻水藻和锈迹斑斑的链环。

    就在他即将触及铁索的刹那,头顶水面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石憨下意识地抬头,透过浑浊的水体,隐约看到一艘试图靠近支援的哨船被岸上射来的巨弩拦腰射中,木屑横飞,船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下沉!

    船上人影如同下饺子般坠落!

    其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水中无助地挣扎,银白色的衣袂在浑浊中格外刺眼——是李璃雪!

    她显然是为了吸引弩箭火力,冒险驾船靠近!

    一支弩矢撕裂了她的左臂衣袖,鲜红的血花在水中迅速洇散开来!

    “璃雪!”石憨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一股狂暴的戾气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痛楚!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身体在水中猛地一扭,放弃了直接攻击铁索,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一条暴怒的鲨鱼,朝着李璃雪坠落的方向疯狂冲去!

    河水浑浊,血腥味弥漫。

    李璃雪左臂的伤口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剧痛伴随着失血的眩晕阵阵袭来。她奋力划水,试图稳住身形,但水流湍急,拉扯着她向下游沉去。

    视线开始模糊,冰冷的河水不断呛入口鼻。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了她的腰!

    一股熟悉而令人安心的灼热气息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冰寒。

    石憨!她模糊的视线里映出那张沾满泥水却写满焦灼的脸。

    他一手死死揽住她,另一只手臂奋力划水,青冈棍咬在口中,带着她奋力向上挣扎。

    噗!

    两人终于破水而出。

    石憨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河水,手臂却将李璃雪箍得更紧,让她能依靠在自己肩上喘息。

    “你…你疯了!”石憨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无法抑制的怒火。

    李璃雪脸色惨白如纸,湿透的银发贴在脸颊,左臂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仍在不断渗出鲜血。

    她艰难地抬起头,沾满水珠的长睫毛下,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岸上…弩箭…太密…不能让你…一个人扛…”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后面…还有…那一条条索…不能…停…”

    她的目光越过石憨的肩膀,死死盯着那条近在咫尺、在浪涛中起伏的第三条铁索。

    石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低头凝视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再瞥了一眼自己口中青冈棍上那道刺眼的裂纹和染血的虎口。

    一股滚烫的洪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只剩下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决绝。

    “抱紧我!”石憨低吼一声,声音沉凝如铁。

    李璃雪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完好的右臂死死环住他的脖颈,整个身体紧紧贴在他宽阔而湿冷的脊背上。

    石憨感受到背后的重量和温度,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彻底消失。

    他猛地将口中的青冈棍握回鲜血淋漓的右手,左手在水中一探,抓住了一根从沉船上漂浮下来的粗大缆绳!他吐气开声,全身肌肉贲张如铁,借着浮力和手臂的巨力,拖着背上的李璃雪,如同一条负重的蛟龙,硬生生从水中拔升而起,带着漫天水花,朝着近旁一艘沉船的半截残破船楼扑去!

    脚下是腐朽的木板,头顶是呼啸的弩矢。石憨背着李璃雪,再次开始了在死亡边缘的跳跃。

    每一次落点都险之又险,每一次借力都伴随着船体剧烈的摇晃和木板的碎裂声。李璃雪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肌肉的绷紧和爆发,感受到他沉重如鼓的心跳和灼热的喘息喷在自己颈侧。

    她咬紧牙关,左臂的剧痛仿佛麻木了,右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重量和他融为一体。

    终于,他们再次踏上了那条锁着第三条铁索的沉船甲板。

    这条船比第一条更加残破,几乎只剩下一个骨架,铁索连接在两段断裂的龙骨之间,绷得笔直,承受着更狂暴的水流冲击。

    石憨将李璃雪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稳固的船板残骸上。“待着,别动!”他的声音不容置疑,目光扫过她染血的左臂,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更深的戾气覆盖。

    他猛地转身,面对那条在浊浪中嗡鸣震颤的黑色巨索。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浸透了青冈棍的握柄,又从棍梢滴落。棍身的裂纹,在鲜血的浸润下,如同一条狰狞的伤疤。

    岸上,赵黑塔目睹石憨不仅没死,还带着那个女人再次登上了沉船,气得几乎要爆炸。“射!给我射!射穿他们!”他暴跳如雷,亲自抢过一架床弩的绞盘,手臂肌肉块块隆起,将弓弦绞到了极限!

    粗大的弩矢闪烁着死亡的寒光,牢牢锁定了沉船上的两个身影!

    石憨背对着弩矢袭来的方向,仿佛毫无察觉。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眼前的铁索上。力量再次从脚下生发,顺着撕裂的肌肉和骨骼向上奔涌。

    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体内传来的、不堪重负的哀鸣。但他没有停。叠浪劲的要义,就在于一往无前,在于后劲推前劲,永不停歇!

    起!

    青冈棍再次撕裂空气,带着石憨的意志、李璃雪的鲜血、以及身后万千生民的绝望呐喊,点向铁索的节点!

    当!!!

    第一声巨响!

    反震之力让石憨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被他强行咽下。棍身的裂纹似乎蔓延了一丝。

    旋身!

    叠劲!

    当!!!

    第二击!石憨双臂的血管如同要爆裂开来,鲜血从裂开的虎口处喷涌而出!脚下的船板发出最后的**,轰然塌陷!

    他身体猛地一沉,却借着这下沉之势,将最后残存的力量、连同身体下坠的动能,全部压榨出来!身体在塌陷的废墟中强行扭转发力,青冈棍如同垂死巨龙的最后一击,由下而上,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第三次点中同一个位置!

    当——咔嚓!!!

    第三条铁索,应声崩断!

    断裂的索头如同狂舞的巨鞭,带着刺耳的尖啸横扫而出,将沉船本就脆弱的龙骨彻底扫断!整艘沉船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开始加速解体、下沉!

    而就在石憨旧力耗尽、新力未生、身形随着塌陷的船体向下坠落的瞬间!

    咻——!!!

    那支由赵黑塔亲手射出的、蓄势已久的夺命弩矢,终于撕裂空气,带着凄厉到极点的尖啸,如同地狱射出的标枪,瞬息而至!目标,正是石憨毫无防备的后心!

    “石憨——!!!”李璃雪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但左臂的剧痛和船体的猛烈倾斜让她根本无法站稳,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石憨的脊椎!

    千钧一发!

    浑浊的河面下,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猛地破水而出!

    正是如兰!

    她浑身湿透,脸上沾满泥污,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她显然一直在水下寻找机会,此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她没有武器,竟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合身朝着那支射向石憨的弩矢撞去!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弩矢巨大的动能带着如兰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冲!

    锋锐的三棱箭头狠狠贯入了她的右侧肩胛下方,透体而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身前身后的创口狂涌而出!

    “呃啊——!”如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被弩矢带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正在解体的沉船残骸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如兰!!!”石憨和李璃雪的嘶吼同时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石憨目眦欲裂,下坠的身体硬生生在半空扭转身形,不顾一切地扑向如兰倒下的位置。他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温热的粘稠。

    那支粗大的弩矢几乎将她单薄的身体贯穿,鲜血染红了他颤抖的手臂。

    “憨…憨哥儿…”如兰痛得浑身痉挛,牙关紧咬,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却强撑着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水…水下…爪子…松了…好几处…快…快…凿啊!”她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如兰——!”李璃雪踉跄着扑过来,看着如兰惨烈的伤势,眼泪瞬间决堤。

    石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焚尽八荒的暴怒!

    他轻轻放下昏迷的如兰,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地狱燃烧的熔岩,死死盯向鹰嘴岩上那个虬髯的身影——赵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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