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夏夏坐在床边,指尖的疼痛早已麻木,被擦拭过度而泛白的地毯那块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客卧外传来隐约的响动,是陈景深在准备着什么。
死寂的平静笼罩着她,直到那部老旧手机的屏幕,再一次执着地亮起,嗡嗡震动。
还是“津年哥”。
夏夏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放到耳边。
“夏夏,你在哪里?”蒋津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急切和担忧:“护士说你不在病房,你怎么样了?”
夏夏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干涩,却异常平静:“我没事,津年哥,我等会儿就回去。”
“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我来接你。”蒋津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了。”夏夏立刻拒绝,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和僵硬:“我自己能回去,很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劲,但蒋津年没有追问,只是沉声道:“好,注意安全,尽快回来,医院这边我和初礼在等你。”
“嗯。”夏夏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又在床边坐了几分钟,直到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才缓缓站起身。
走到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和一双红肿的眼睛,她用冷水洗了把脸,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那死灰般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效果甚微。
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客卧的门。
陈景深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听到声音,他转过身。
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无框眼镜,遮住了眼底的深沉,看起来又是那个斯文温和的医生。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未拆封的手机盒,还有一个更小的、黑色的类似微型U盘的小物件。
“要回去了?”陈景深走过来,将两样东西递到她面前:“这个拿着,新手机,卡已经办好了,里面只存了我的号码,旧手机,处理掉。”
夏夏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没有立刻去接。
陈景深也不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最终,夏夏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崭新的手机盒,盒子明明不沉,但落在她手上却莫名沉甸甸的。
然后,陈景深将那个更小的黑色物件放到她另一只手上。
那东西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通体漆黑,侧面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接口,像某种电子元件。
“这个拿好。”陈景深的声音压得很低,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找机会放到蒋津年和黄初礼的卧室里,最好是隐蔽,不易察觉,又能接收到清晰声音和影像的位置,你知道该怎么做。”
夏夏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冷的黑色物件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尖锐的触感。
她抬起头,失神地看着陈景深的眼睛,声音轻飘飘地问:“我做了这一切,你真的能让津年哥选择我吗?”
陈景深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茫然的挣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仍旧有些潮湿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迷途的羔羊。
“夏夏。”他低声道,声音笃定:“我们会得偿所愿的,你得到你想要的关注和位置,而我会得到我应得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的触碰和话语,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夏夏心中那座名为良知的塔楼。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她点了点头,将新手机和那个黑色的小东西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通往蒋津年身边的唯一门票。
“去吧。”陈景深收回手,侧身让开道路:“保持联系,记住我说的话。”
夏夏没有再看他,低着头,攥紧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向门口,离开了这间让她窒息的公寓。
回到医院时,阳光已经有些刺眼。
夏夏在住院部门口停顿了一下,将那个旧手机用力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拿出新手机,开机,屏幕上果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住院楼。
刚走到她所在楼层的走廊,就看到蒋津年和黄初礼正站在她病房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黄初礼蹙着眉,不断看着手表和电梯方向。
看到夏夏出现,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来。
“夏夏,你去哪里了?”蒋津年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后怕:“现在外面很危险,陈景深那边情况不明,你怎么能一个人随便乱跑出去?”
夏夏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蒋津年担忧的脸,又看了看黄初礼,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没去哪里,只是出去透了透气。”
她的平静和疏离让蒋津年愣了一下,黄初礼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前的夏夏,和昨天那个崩溃无助,依赖蒋津年的女孩,似乎有些不同了。
她的眼神里少了悲痛欲绝的脆弱,多了某种冷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黄初礼压下心中的疑虑,走上前,声音尽量温和:“夏夏,你没事就好,我们很担心你,是这样的,考虑到你现在的情绪和身体状况,还有陈景深可能带来的威胁,我和津年商量了一下,在医院附近给你找了一间公寓,环境不错,安保也好,我们还请了一位专业的护工,可以照顾你的日常生活,你这段时间就先住那里,好好休养,等事情彻底平息,调查清楚,我和津年再安排送你回去,好吗?”
黄初礼的话语充满了周全的考虑和善意,她试图给夏夏一个安全且相对独立的空间,让她慢慢疗伤,同时也避免她过度依赖蒋津年,引发不必要的纠葛。
然而,回去两个字,却瞬间打开了夏夏心中的那份怨恨。
她抬起眼,直直地看向黄初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弧度。
“回去?”她的声音很轻:“我该回哪里去?回那个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回忆的寨子?还是回那个我弟弟用命换来的,你们施舍的落脚点?”
黄初礼愕然,被夏夏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和敌意弄得措手不及:“夏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想……”
“想让我离你们远一点,好让你们两个杀人凶手心安理得地享受你们的幸福生活,是吗?”夏夏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尖利的指控,眼神里的冰冷化为了燃烧的恨意,直刺黄初礼和蒋津年。
“夏夏!”蒋津年厉声喝止,上前一步,挡在了黄初礼身前,脸色沉了下来:“你乱说什么?”
“我乱说?”夏夏看着蒋津年保护性的姿态,心头的恨意和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冷笑起来:“蒋津年,你告诉我,冬冬是不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的血是不是流在你面前?他最后是不是求你要对我好?可现在呢?你们急着把我送走,急着划清界限!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猛地转向被蒋津年护在身后的黄初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还有你,是不是怕我留在津年哥身边,碍了你的眼?!”
黄初礼看着夏夏充满恨意的眼睛,心中震惊无比。
仅仅过了一夜,夏夏的态度为何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昨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陈景深又对她说了什么?
“夏夏,你冷静一点。”黄初礼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安抚力:“我们没有人想伤害你,也没有人要抛弃你,送你暂时去公寓,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是不是昨晚又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夏夏再次冷冷地打断她,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我去哪里,见了谁,是我的自由,你们不需要知道,也没资格过问!你们只需要记住,你们欠我弟弟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愤怒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夏夏……”黄初礼又困惑地唤道,伸出手想触碰她,安抚她。
“别碰我!”夏夏用力狠狠推开了黄初礼伸过来的手。
黄初礼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向后倒去。
“初礼!”蒋津年眼疾手快,一把揽住黄初礼的腰,将她稳稳扶住,护在怀里。
他抬起头,沉声道:“夏夏,你适可而止!”
夏夏看着蒋津年紧紧护着黄初礼,看着他对她露出的冰冷眼神,最后一丝幻想和犹豫也彻底粉碎。
陈景深说得对,他们才是一体的,自己永远是个外人,是个麻烦,是个需要被处理掉的,承载着他们负罪感的包袱。
巨大的委屈不甘和滔天的恨意彻底淹没了她。
她仰起头,死死瞪着蒋津年和被他护在怀里的黄初礼,一字一句道:“蒋津年,黄初礼,你们听好了,我不会去什么公寓,你们也别想用任何方式支开我,我要你们没日没夜地看着我,时时刻刻都记得,你们欠着我弟弟一条命!我不好过,你们也休想心安理得!”
说完,她再也不看他们一眼,猛地推开自己病房的门,冲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巨响,狠狠摔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颤。
走廊里一片死寂。
蒋津年紧抱着惊魂未定的黄初礼,脸色沉的厉害,胸膛因怒意而起伏。
他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无比,更有一种深沉的不祥的预感。
黄初礼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她同样看着那扇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心和深深的忧虑。
夏夏变了。
变得彻底,变得陌生,变得充满攻击性和恨意。
而这背后,陈景深的影子,浓重得让人窒息。
他们面临的,似乎不再仅仅是一个失去亲人的、需要安抚的可怜女孩。
而是一个被精心催化、充满变数的危险因素。
黄初礼下意识地握紧了蒋津年的手,指尖冰凉。
蒋津年感受到她的不安,将她搂得更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有我在,但是初礼,我们必须小心了。”
他看向那扇门的目光,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