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约定时间,凌晨过了再走,不然他们的脚程太快,到了津门,城门还没开。
王子平再度调息一会,陈湛则抽空返回,与叶凝真交代一句。
本来计划明日离开京城,但去一趟津门要耽搁一两日。
到了时间,四人从永定门出去,直奔津门方向。
上次陈湛千里杀人,一人独行,如今是四人一起,速度上放慢了一些,马英图功夫稍差,王子平伤势未愈。
陈湛也有些伤,不过在自愈天赋之下,胸口还有些许灼烧麻痒,不影响动手。
两百多里的路程,四人两个时辰,正好赶到。
天光微亮。
陈湛时隔半年,再次回来津门,再次来到三不管的南市。
清晨人流不多,商贩刚刚出摊。
本身津门是韩慕侠主场,但三人却跟着陈湛,七拐八拐,穿梭在南市当中,很快到了一家羊肉汤店。
正是当时小狐狸第一次带他来的店。
木牌子上几个字:“火烧、羊汤。”
从离开津门,陈湛就想两口,其中一口便是这个羊汤和火烧。
另一个便是丁连山亲手做的“蛇羹”。
四人坐到门口,老板才刚刚开始打火烧,三人也不问什么,都知道陈湛是从津门出道,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爷,您吃点什么?”
“上两碗羊汤,二十个火烧。”
老板一愣,四个人,两碗羊汤?
“一人两碗,一人二十个。”陈湛笑道。
“额好嘞,您稍等。”
羊汤老板也有见识,陈湛四人气质打扮,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吃这些东西不算多。
四人大饱口福,也差不多到了时间。
才往南开大学走去。
南开大学新校址位于津城西南的“南开洼”,不属于外租界,此处原为护城河与墙子河交汇形成的湿地。
八年前,1922年,校长张伯苓选定此地营建新校,历时两年填平洼地、修筑道路,最终在 1923年建成首批建筑。
韩慕侠打声招呼,四人进入其中。
陈湛也是第一次进入百年前的大学学堂,不得不说,相比于津门三不管地带的脏乱差,大学已经是象牙塔一般的存在了。
几人从东门进来。
自东向西依次排列着思源堂(教学楼)、秀山堂(行政楼)、木斋图书馆(图书馆),三者呈“品”字形分布,围合出开阔的中央广场。
此时的天气正好,春夏交界,不少学生在广场之上背书,书声琅琅。
学生们对陈湛四人并无奇怪,看一眼便不再理会,有些学生认识韩慕侠,会上来打招呼。
有人称呼‘韩教师’,有人称呼‘韩教习’。
韩慕侠一一回应,每次到了学校这片净土之中,少了许多危险和勾心斗角,韩慕侠都会放松很多。
陈湛三人也很开心,现在的大学培养出的人,大部分都能成为国之栋梁,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而且南开很重视实践。
不然也不会专门增设国术课,聘请韩慕侠为武术教习,现在甚至想邀请陈湛这个武林盟主。
穿过广场,进入秀山堂行政楼,见到了闻名天下的教育家,张伯苓先生。
张伯苓五十多岁,比韩慕侠大不了几岁,但看起来苍老很多。
张伯苓不认识王子平和马英图,但知道中央国术馆,毕竟他算是国府的人,半官方半民间。
多年后也正式参政,任国民参政会副议长。
所以他对几人很热情,带着众人游览校园,谈天说地,聊的都是武林和民间,丝毫不提政治。
张伯苓对政治并不是很热衷,若不是日后南开大学被日军轰炸成平地,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参政。
校内保留天然水域,形成“曲池芳荷”的园林意境,沿墙子河畔种植垂柳,此时已经发出新枝嫩芽。
张伯苓说起正事。
“陈先生,咱们聊了一会,你是性情中人,我也不隐瞒什么,在我看来,体教结合是正道,读书人不能手无缚鸡之力,练武的师傅也不应该大字不识。”
“咱们不说效仿保定府军校,培养的都是能文能武的将军,但至少可以强身健体,多几分自保的力量,到时候八国联军再进城,跑起来都没力气。”
张伯苓的话,众人都很认同,他见识确实比大多数读书人要多。
而且很多地方都已是如此了,南开开设了国术课程,京城几个名校也是如此,金陵更是,连带着中央国术馆内也有文化课。
“张先生说的极对,如果文武分家,文人羸弱却一辈子都是上层,武人大字不识,都是泥腿子,便还是封建帝制那一套,这些年的革命白闹了。”
王子平几人也纷纷点头。
他们从旧社会过来,见证了近代一系列文化思想运动,不可能支持帝制那一套。
那时候这帮练把式的,只有练出功夫的能给人当奴才,学徒直接不当人用。
“之前已在南开大学设立了国术课程,但还缺一位总教官坐镇,不知道陈先生意下如何?”张伯苓看陈湛的理念与自己一般,立刻说道。
陈湛不管是武功还是身份,都能镇得住场子。
而且他自信,就南开大学这个环境,陈湛很难拒绝。
陈湛听了也没意外,众人都猜到张伯苓的目的了,不然邀请来参观校园干什么?
不过他却摇摇头:“张先生盛情,在下本不该拒绝,但我不日便要南下.”
张伯苓也有些失望,其实津门高手很多,但大多年龄大了或是身体病重。
张占魁、李书文都是如此。
前段时间,想请李书文的大弟子霍殿阁坐镇,也足够,但霍殿阁从东北回来,受了重伤,一直在修养。
但陈湛这么说,张伯苓也不好说什么,甚至为何南下都没问。
陈湛决定的事,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总教习的身份改变。
王子平和马英图更不用想,两人都在军中有职位,又在中央国术馆任职。
“那哎,日后有机会回津,可以多来南开转转。”
陈湛犹豫片刻,点头道:“张先生若是不嫌弃,陈某不能常驻,但愿意做客座教习,每月来一次,您觉得如何?”
张伯苓几乎没犹豫,笑道:“客座教习?没问题,每月给陈先生十块银元,可好?”
这个钱已经很多,几年前鲁迅先生在北京大学任教,一个月才二十块银元左右。
陈湛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他根本不是为钱来的,几年后,那次事变,南开大学被日本人飞机轰炸,几乎夷为平地,不知道死伤多少人。
如果有机会,陈湛愿意尽力保护一些学生。
这也是每个人都会做的,算不上多高尚。
张伯苓很忙,与陈湛说好,便被人叫走,剩下几人继续逛逛。
没多久。
王子平和马英图也离开了,他们在津门都有故人,各自去访友了。
陈湛和韩慕侠离开南开学校,再穿过南市,出了津门城。
往西边走,大约走了两刻钟到杨柳青镇。
前两日下雨,道路泥泞,不过不影响两人行走,路上的遇到老伯有的与韩慕侠认识,打声招呼。
很快两人深入镇子,拐到一处不起眼的院墙。
这里人不多了,周边民房零星点落,沉闷‘哼’声,从院子内传出。
“薛颠估计也在,他被你废了,有几个师弟群情激奋,你确定要进去吗?”韩慕侠道。
“我来看看老师伯,他不算什么,你放心,你这些师弟没什么恶人,我不伤人。”
陈湛到了张占魁的地界。
张占魁年轻时候也是横跨京津两地的大高手,张占魁先后任天津第一国术馆馆长,冯国璋代总统卫队长等职。
年轻时候拜在形意拳名家刘奇兰门下名,他喜爱结交朋友,后来到北京拜师于董海川,可惜董海川去世。程廷华与张占魁还有李存义结为兄弟,并教授他八卦掌。
张派八卦掌融合了形意拳味道,他还用八个卦象,模仿八种飞禽走兽,成为新的八卦掌套路。
不过他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受了暗伤,一直没能恢复,前几年便关了山门,隐居在津门。
尽管如此,他在津门地位极高。
因为张占魁的门徒有上千人,其中必然掺杂着向张行过拜师礼而从未随张学拳或由张的高足代师收徒的人。
所以,他这一脉传人的素质和功力良莠不齐,他们其中有巨子,亦有庸才。
不过韩慕侠是公认的大师兄。
陈湛这么说,韩慕侠也没必要反对了,现在整个神州大地,也没有陈湛去不得的地方。
张占魁虽然隐退了,但他的徒弟太多,经常在院子里搭手、练功、玩闹。
前几日薛颠被废,王芗斋将其送回来,张占魁这里更热闹了。
韩慕侠推门进去,平房院子很大,院子里足足七八人,有的在对拆,有的练石锁。
有的练八卦步走大缸,大水缸上抹桐油,滑不溜秋,武荩臣光脚上去走不不了几步,“噗通一声~”便掉在水缸里。
引得几个师兄哄笑。
他年龄最小,才十五岁,是张占魁最后收的弟子,之后便闭门了。
武荩臣从水缸里跳出来,正好看到韩慕侠推门进来,啪啪几步,一地水印,走过来道:
“大师兄,你回来啦,那陈湛如何,是不是不好对付?不如咱们师兄弟集结,一拥而上,给他好看!”
小脸上挂着水渍,但满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