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睿内心的战争并未停歇,反而在引擎的轰鸣中愈演愈烈。
一圈:去他妈的!老子凭什么管?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凉!安宁的红包还没到手,房租怎么办?王传中那条老毒蛇还在新柯盯着,再惹上更大的麻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圈:可是……苏瑾……她怎么办?白石死得不明不白,她就这么算了?还是说……下一个就是她?那扇铁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三圈:多管闲事!江湖规矩,明哲保身!你杨睿算老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上次在安宁家装逼差点翻车,教训还不够吗?文创园这潭水,比安宁家那七星拱月局深一万倍!下去就是个死!
四圈:但……如果白石的死真的另有玄机……如果苏瑾也……老子他妈晚上还睡得着吗?祖师爷传我这双眼睛,就真只用来给人看个相、骗点小钱,然后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掉进火坑?那这身本事有个屁用!活着跟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面包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油表指针已经滑向危险的红色区域。杨睿的脸在仪表盘幽光的映照下,扭曲而挣扎。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紧绷的腮边滑落。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但心底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属于“形势派”真正传人的血性与担当,还有对苏瑾那无法言喻的、混杂着同情和一丝莫名悸动的复杂情绪,却像顽强的礁石,一次次在浪潮中倔强地探出头来!
“吱嘎——!”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破旧的面包车在滨河文创园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前,猛地停了下来!
车头几乎要撞上冰冷的铁门。
惨白的车灯光柱,如同两柄利剑,直直地刺向那扇隔绝生死的巨门,将门上斑驳的锈迹和冰冷的锁链照得纤毫毕现。门上贴着的那张写着“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封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引擎还在低吼着,车身微微颤抖,如同杨睿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膛。
车内一片死寂。
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扇被车灯照亮的铁门,仿佛要将其洞穿。
恐惧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更加真实、更加冰冷刺骨。白石倒下的画面,苏瑾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可能隐藏在门后更深、更恐怖的黑暗,如同实质的阴影将他笼罩。
然而,在经历了漫长的、如同炼狱般的思想搏杀,在绕着这扇门徘徊了无数圈之后,一个清晰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在他心底炸响:
躲不过的。有些路,你看见了,就注定要走上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祸,走了才知道!
他眼中的挣扎、恐惧、犹豫,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汹涌奔腾的决绝!
杨睿猛地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那力道之大,让指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侧过身,一把抓过副驾驶座上那个沉甸甸的旧工具箱,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啪嗒。”
他解开了安全带卡扣。
推开车门,冬夜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车厢,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拎着工具箱,一步踏出车门,双脚稳稳地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车灯的光柱将他孤零零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那扇巨大的、紧闭的铁门上,如同一个向深渊发起挑战的渺小剪影。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穿透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黑暗,直刺铁门深处。夜风吹动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中此刻凝聚的、足以劈开一切迷雾的锐利光芒。
下一步,是生门,还是死地?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趟浑水,他趟定了。
铁门冰冷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杨睿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潮湿泥土和隐约血腥味的空气直冲肺腑,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目光扫过门上的巨大铁锁和封条,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这种程度的障碍,对一个从小在村里摸爬滚打、后来又常在轻纺城后巷“处理”各种小麻烦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他放下工具箱,动作轻巧得像一只夜行的猫。工具箱里除了吃饭的家伙,还有几件他“吃饭”时偶尔会用上的小玩意儿。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铁锁应声而开。他小心地撕下封条一角,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身而入,随即迅速将门恢复原状。
门内的世界,与记忆中那个充满文艺气息的文创园判若云泥。
惨白的临时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工地。曾经平整的地面被粗暴地掘开,深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裸露出黝黑的泥土和嶙峋的混凝土块。巨大的管道像僵死的蟒蛇般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钢筋、散落的建筑垃圾随处可见,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水泥的碱味,还有一种更深沉、更阴冷的……地底的气息。
杨睿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是因为眼前的混乱,而是因为他踏入此地的瞬间,脚下传来的那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如同大地深处受伤的心脏在挣扎跳动,带着一种混乱、扭曲的痛苦感。这绝非自然的地脉气息!
他立刻蹲下身,顾不上脏污,将手掌紧贴冰冷潮湿的地面,屏息凝神。识海中,那扇因“天眼通”而开启的门扉微微震动,一股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顺着他的掌心迅速向地底蔓延。
“嘶……”杨睿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的“视野”中,一条原本应该平稳流淌、滋养一方水土的天然水脉,此刻竟如同被强行扭曲的蛇!水脉的走向被一种蛮横的力量强行改道,其核心节点被一座深埋地底的、结构复杂的混凝土建筑死死锁住、压榨!无数细小的、人工开凿的“引渠”如同贪婪的吸管,粗暴地从水脉主干上抽取着精纯的地气,汇聚向那核心节点!
这手法……霸道!狠毒!简直是在杀鸡取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