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城逝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小。
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你。”
说完这三个字,皇甫城逝感觉自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像是要挣脱束缚,冲出来一样。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在等待着,她的审判。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秦雅正准备上车。
她听到了一个细弱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
她看到了,站在雪地里的那个瘦小的身影。
小不点穿着一身有点滑稽的,不合身的西装。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
他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白。
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她想了几秒。
才把眼前这个小孩,和花园里那个眼神像狼一样的小孩对上号。
“哦。”
她似乎反应过来了。
“那个小不点啊。”
她的声音很随意。
就像在路上看到了一块,有点眼熟的小石子。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居高临下。
也没有丝毫的在意。
那是一种最彻底的漠然。
仿佛,他和他那句鼓起了所有勇气的感谢。
和路边的花花草草一样,都不值一提。
“走了。”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然后,便弯腰坐进了温暖的车里。
没有再看他一眼。
“砰。”
厚重的车门,关上了。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雪和视线。
红色的轿车缓缓启动,然后,绝尘而去。
只留下两道,很快就被新雪覆盖的车辙。
皇甫城逝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风卷着雪,吹在他的脸上。
很冷。
比刚才倒在雪地里时,还要冷。
那股寒意顺着他的衣领,钻进他的皮肤,渗透他的骨髓。
她,忘了他。
不。
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有记住过他。
他那场惊心动魄的神迹。
在神明眼里,连一个小小的涟漪,都算不上。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难堪,像一张大网将他紧紧地包裹住。
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夜色深沉如墨,前方很快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将那块已经快要被他,攥干的手帕拿了出来。
他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那股清冷的香气还在,像一个无声的提醒。
提醒着他,那短暂的却又真实的触碰。
他似乎下定了一个决心。
她没有记住自己。
没关系。
那就让她想办法让她记住自己。
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
直到,她再也无法忽视。
直到,他的名字,他的样子,都像烙印一样,刻进她的脑海里。
从那天起,皇甫城逝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永远缩在角落,抗拒所有社交活动的阴郁少年。
他开始参加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所谓的上流社会聚会。
画展,酒会,慈善晚宴,家族派对……
只要是京州圈子里叫得上名号的活动。
只要是他能找到由头跟去的场合。
他一场都不落下。
他的父亲对这个“浪子回头”的转变,感到惊讶。
他的继母则表现得无所谓。
就像以前一样,不刻意打压,也不提供帮助。
只有皇甫城逝自己清楚,他去参加这些活动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追寻神迹的信徒。
终于在一次聚会上,皇甫城逝再次见到了秦雅。
而看到皇甫城逝时,秦雅其实一眼就认出了皇甫家这个小狼崽。
此时的秦雅正被几个家族相熟的姐妹围着,听她们讨论着最新款的包和珠宝,
她地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厌烦。
然后,她就感受到了那道目光。
那道目光,固执而专注,像一束微弱却不会熄灭的星光。
秦雅顺着视线的来源望过去。
角落的阴影里,那个穿着白色小西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小孩,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是他,那个在雪地里的小不点。
好吧,这真是一个干净,甚至,有些过分漂亮的小不点。
秦雅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忽然觉得这场无聊的宴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随口敷衍了身边的姐妹几句,端着一杯香槟,竟真的朝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她身边的几个千金,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看到,秦家那位骄傲的孔雀,正走向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透明。
皇甫城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来了,她在向他走来。
他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股熟悉的清冷香气,再一次包裹了他。
“怎么?你也喜欢这些画?”
秦雅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孩,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皇甫城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雅看着他这副像被吓傻了的小动物一样的表情,觉得更有趣了。
她伸出手揉了揉皇甫城逝的脑袋,动作随意得像是要拂去他发间的灰尘。
他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手感还不错。
轰——
皇甫城逝感觉自己的世界,像是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秦雅啊!
那个连关系最好的闺蜜,都不曾有过如此亲密举动的秦雅!
她居然,主动去摸了一个小男孩的头!
这个小不点是谁?
皇甫家的?
哪个皇甫家的小孩,有这么大的面子?
“好了,别傻站着了。”
秦雅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将手里的香槟,随手塞进皇甫城逝的手里。
“帮我拿着,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转身姿态优雅地离开了。
皇甫城逝一个人留在原地,傻傻地捧着那个尚有她余温的酒杯。
她指尖的凉意与霸道,仿佛还残留在头顶被她触碰过的皮肤上,久久没有消散。
从那以后,每一次踏入那片衣香鬓影的名利场。
他的眼睛扫描全场,只锁定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