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城内,池之上贤吉少将好不容易从那功亏一篑的巨大失落中缓过劲儿来。
这一仗虽然打得有些虎头蛇尾的,但“击退敌军”的战果却是板上钉钉的。
此刻,他正将自己的全部精气神,都倾注在一件比指挥作战更加“重要”的事情上:撰写战报。
他伏在案前,笔走龙蛇,时而蹙眉沉思,时而豁然开朗。
“嗯……‘浴血奋战’这个词,必须保留,这样才能突出我军的英勇。”
“这里‘巧妙周旋’可以改为‘主动调整部署,诱敌深入’,显出我滴更具战略智慧……”
“至于敌军的攻势……需要再‘适当’夸大一些,否则如何彰显我滴武勋?”
对于 这个调调,他是深谙的。
仗打得怎么样,三分靠实力,七分靠文笔。战斗过程是可以艺术加工滴,战果必须是要光辉灿烂滴。
毕竟,远在太原乃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那些大人物们,是看不到这硝烟弥漫的战场滴,他们看到的……是这白纸黑字、盖着关防大印的公文。
至于手底下的“马仔”会揭穿他?别逗了,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哪个白痴会嫌自己战功多?
好吧……就算有.....那也早被英明的自己踢到别处去了,反正就一句话,在他的部队里那是没有那种喜欢讲“实话”的愣种的。
“吆西!”
看着眼前这份被自己精心雕琢、几乎将“功亏一篑”写成“主动包抄”敌军溃退的报告,池之上贤吉少将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仗是没打好。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报告,他自信能打个满分。
就在他有些陶醉于自己的文采,准备将这份“杰作”誊抄用印之时。
“哐当!”
门被猛地撞开,通讯参谋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慌:
“旅团长阁下,紧急电文!步兵第227联队岩永旺大佐急电,他们在李庄附近遭遇支那荣六师主力的伏击,现已陷入重围,伤亡惨重,正在苦苦支撑,请求紧急战术指导!”
“纳尼?227联队?伏击?”
池之上贤吉少将先是一愣,紧接着.......一个被他遗忘的细节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光顾着平复自己的情绪,竟然完全忘记了通知正在向长治急行军的第227联队,荣六师已经后撤的消息。
“八嘎……!”
他不自觉的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程远的狡猾,还是在骂自己的疏忽。
同时,一股混合着懊恼、自责和被人当面打脸的巨大羞辱感,瞬间冲垮了他刚刚的好心情。
李庄离长治有多近?太近了!步兵急行军,用不了太久就能赶到,一脚油门的事。
这就意味着,程远和他的荣六师,根本就没走远,他们不仅没走,反而就在他池之上贤吉旅团长阁下的眼皮子底下,又伏击了他的手下“马仔”(虽然只是临时性的,但也是他的马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战术交锋问题了,这简直就是骑在他高贵的池之上贤吉旅团长阁下脖子上拉屎!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刚刚才平复下去未能合围荣六师的遗憾与此刻被当面打脸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几乎要让他爆炸的怒火。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程远那带着讥讽的笑容,听到了华夏士兵的哄笑声。
“欺人太甚!”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这支那荣六师,欺我太甚!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在我军如此强大的兵锋之下,如此肆无忌惮!”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封花费了他不少脑细胞的战斗报告,“刺啦”一声将其撕成两半,接着如同发泄般疯狂地将其揉碎、撕扯,直至化为漫天飞舞的纸屑。
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如果此刻他池之上贤吉再按兵不动,坐视227联队被荣六师一口吃掉,那他不仅将彻底沦为军中的笑柄,他渴望的功勋和晋升也将彻底化为泡影。
更重要的是,他身为大日本帝国军人的尊严,也将被程远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命令!”
他厉喝一声,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声音中带着一股凶戾:
“全军,立即集合!通知长治守军,抽调……不,命令他们至少抽调一个大队的兵力,随我旅团主力一同出击!目标,李庄!全速前进!不惜一切代价,击溃荣六师,解救227联队!”
这一次,没有什么谨慎,没有什么“不可贪功冒进”。有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和雪耻的强烈欲望。
他要亲自去会会那个该死的程远,让他知道,戏耍他池之上贤吉少将,是需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
.................
李庄附近。
“好!干的漂亮,孙立恒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是把好手,那个乱坟岗子拿下来了!”
程远站在临时指挥部里,举着望远镜,看着533团攻下了日军227联队所依托坟场建立的一个核心火力点,兴奋地一拍大腿。
他随即抓起电话,对着炮兵阵地怒吼:
“陈国栋!陈国栋你小子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给老子开炮,看见小鬼子在土坡后面那个迫击炮阵地没有?给老子敲掉它。奶奶的,死到临头还敢还手,反了天了!”
就在他指挥部队对收缩防御的日军第227联队进行最后挤压的时候,负责警戒长治方向的116旅旅长刘昌明的电话被接了过来。
“师座!师座!长治的小鬼子出来了,而且是倾巢而出。光前锋就至少一个大队的兵力,还配属有骑兵和坦克,现已跟我旅前沿警戒部队交上火了,小鬼子的火力非常凶猛,看后续的烟尘,还有大量部队正在展开。”
“什么?长治的小鬼子终于憋不住出来了?”
程远闻言,顿觉精神一振,但随即意识到116旅压力巨大,刚想习惯性地下令“给老子顶住”。
可话到嘴边,他猛地顿住了,随即伸出大手,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
“哎哟!瞧我这个猪脑子。”
他脸上带着一股狡黠。
“老子之前愁的是什么?不就是愁长治的缩头乌龟不出来吗,现在这乌龟老王八亲自带着龟子龟孙爬出来了,老子还跟眼前这盘‘前菜’较什么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