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对着电话那头的刘昌明改口。
“不顶了,不顶了!传我命令,你部,各团立刻交替掩护撤退,给老子撒丫子跑路。对,就是现在,别管阵地了,把能带的家伙都带上,不能带的都给老子炸了,撤退顺序和路线按预定方案执行,快撤!”
放下这通电话,他立刻对身边的参谋长命令:
“通知围攻227联队的100旅和135旅,别搞了。立刻脱离接触,向预定区域转移,快!”
参谋长一愣:
“师座,这227联队眼看就要……”
“眼看什么眼看!”
程远把眼睛一瞪。
“长治里的那条‘大鱼’带着全副身家出来了,咱得赶紧给他腾地方,去准备下一桌宴席,这盘餐前小菜,就赏给小鬼子了,咱不吃了,快....执行命令!”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荣六师攻击部队,片刻后就如同潮水般迅速与日军脱离接触,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后撤,中途毫不拖泥带水。
那叫一个说跑就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程远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仍在负隅顽抗的227联队残部,以及长治方向那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容。
“小鬼子.....不用送了,你程二爷……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夹马腹,带着师部人员,迅速融入了后撤的队伍之中。
227联队不过是他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他的目标始终还是长治方向的日军主力。而为了网住这条大鱼....他程二爷是一直都收着打的,这股劲,他可一直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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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池之上贤吉少将率领的援军赶到,那熟悉的九四式豆战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庄外围时。
岩永旺大佐此刻正靠在一辆被炸毁的物资车残骸旁。他的军帽不知丢到了何处,头发被汗水和尘土黏在额前,原本笔挺的军装上满是污渍和破口,左边袖子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手臂上还缠着绷带。
他拄着指挥刀,勉强支撑起身体,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援军,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而当看到池之上贤吉少将在一群军官簇拥下,快步向他走来时,岩永旺大佐本想立正敬礼,但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旁边的副官一把扶住他。
池之上贤吉少将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的战场,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帝国勇士尸体,看着那些浑身是血、眼神呆滞的伤员,再看着眼前这位狼狈不堪、几乎去了半条命的联队长。
他原本的满腔的怒火和急于雪耻的冲动,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其中居然还夹杂着一丝不易为外人察觉的.........愧疚。
“岩永君,你……辛苦了。”
旅团长阁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摘掉手上的白手套,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又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而这一句“辛苦了”,就如同拧开了岩永旺大佐情感的阀门。他抬起头,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时哽咽住了。
他委屈啊!不仅是他........整个227联队的上上下下都委屈啊!
他自从接到师团长的命令之后、那是兢兢业业,一刻都不敢耽搁了。他和他忠诚的士兵们,是以急行军的速度,一头撞进了荣六师精心设置的死亡陷阱里。
如果……如果旅团长阁下能早一点,哪怕早半个小时通知他荣六师已经后撤,他又怎么会如此毫无防备的一头撞进来?他的联队又怎么会遭受到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这些阵亡的、伤残的士兵,可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啊。现在经此一战,227联队的建制几乎被打残,就连这面联队旗都差一点被他自个烧了。
这份耻辱和心痛.........实在是外人所难以理解的。
“旅……旅团长阁下……”
岩永旺大佐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终于勉强站稳,敬了一个军礼,而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在他满是硝烟和尘土的脸上冲出道道泪痕。
“卑职……卑职无能……有负师团长阁下重托……227联队……227联队……损失惨重……”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那模样,活像一个在外面被恶霸欺负得体无完肤,终于见到家里大人,满腹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的孩子。
他所有的委屈和后怕,在此刻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泪水。
池之上贤吉少将看着他那副惨兮兮地模样,听着他那那悲恸的哽咽,自己那丝被程远戏耍的羞辱感,此刻都变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他只能用力扶住岩永旺大佐的手臂,沉声鼓励。
“岩永君,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支那人太过狡猾!这是……是我的疏忽!”
他终究还是承认了这一点,虽然说得很含糊,但却足以让岩永旺大佐明白了。
“你和227联队的勇士们,都是帝国的英雄。正是你们的顽强抵抗,为我军主力的集结赢得了时间。请放心!损失的人员和装备,我会立刻向司令官阁下报告,请求补充!227联队的荣誉,必将恢复。”
在得到上级的承认(哪怕是含糊的)和承诺,岩永旺大佐心中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重重地低下头,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丝哭腔。
“嗨依,阿里格哆速度一马赛!”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除了委屈和感激外,还有一丝难以磨灭的,对荣六师和程远的刻骨仇恨和恐惧。
这一战才打了多久?区区这么点的时间里,他的227联队就被打的半残..........荣六师.....这支华夏军队,实在太可怕了。远比他之前所面对的八路军要更强悍数倍不止。
池之上贤吉少将看着眼前这位身心俱疲的大佐联队长,再看着他眼中那交织的屈辱、后怕以及深不见底的恨意,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