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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非以文藻论高下,惟以功实定褒贬

    大明朝,对于建奴,乃至朝堂之事,分两种人,一种想赢,一种想赢得辩论。

    那真心想赢的人,看的是大局,谋的是结果。

    在他们眼里,这天下江山就是一盘大棋,每一步都得算计,落子无悔。

    他们做事讲究的是快狠准,直奔着最终的目的去。

    至于过程中用了什么手段,是光明正大还是兵行诡道,都不打紧。

    只要最终能赢,能让这大明江山稳固,能在史书上写下功绩,那便足够了!

    而那只想“赢得辩论”的人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们的战场不在辽东,不在边关,就在这金銮殿上,就在那一张嘴上。

    他们把口舌当成了兵器,把圣贤书当成了武库,与人争辩时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只要能把对手驳得哑口无言,能在百官面前显得自己学问高深、道德清正,便觉得是天大的胜利,心里舒坦极了。

    至于事情到底办没办成,国库是空是满,他们反倒不那么关心了。

    这便是老话里说的清谈误国,真是一点不假。

    在一年之前的朝堂上,朱由检放眼望去,衮衮诸公,大多就是后一种人。

    他们个个头顶着清流、忠直的光环,觉得这天下就得按道理来办。

    可他们的道理是什么呢?

    是书本里的道理,是孔孟圣人讲的仁义道德。

    于是乎,朝堂上就热闹了。

    为了一笔钱粮的去向能从三皇五帝一直吵到本朝太祖,非要辩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半天就这么过去了;为了一个官位该给谁,能把候选人祖宗八代的品行都翻出来,仔仔细细地说道说道。

    他们深深沉醉在这种用言语和道德掌控一切的快感里,仿佛只要在朝堂上吵赢了,这大明的江山就固若金汤,关外的建奴听见他们的名声,就得吓得屁滚尿流、望风而逃了!

    他们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一群人,诗词文章,信手拈来;经史子集,倒背如流。

    但现在.俱往矣!

    如今,每一个尚能在京师官场上立足的朝臣,无论是内阁大学士还是部院小京官,都在骨子里被烙上了一个滚烫的印记,品出了一个让他们胆寒心惊的道理——当今这位万岁爷,他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或者说,天子的道理与他们的道理,早已不是一回事。

    天子不喜清谈,厌恶空言。

    他只讲一个词,一个在过往的朝堂上闻所未闻,却在此刻重逾千钧的词——“功实”。

    此二字,便是陛下的道理,是他的效率,更是他评判一个臣子优劣的唯一圭臬。

    何为“功实”?

    就是你能不能办事,能不能把事办好,能不能尽快把事办好!

    这评判的标准简单得近乎粗暴,却也锋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将过往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场规矩与人情世故,斩得支离破碎。

    而今的朝堂,再不是你名气大,就能身居高位!

    而今的朝堂,再不是你文章写得好,就能平步青云!

    不知多少自诩倚马千言的翰林才子在陛下面前呈上的奏疏,因华而不实,被批上一个言之无物,浮夸不经的朱批,便断了晋升之途。

    而今的朝堂,更不是你背后有多少人举荐,便能稳操胜券。

    党同伐异,结为朋党,曾是官场的不二法门。

    可如今,皇帝对此深恶痛绝,举荐的人越多,反而越会引起他的警惕与猜疑!

    唯一能让你在这座紫禁城里站稳脚跟的,只有一件事——在你职能之内,为皇帝,为大明,究竟做成了什么事?

    户部的官员,你是否让国库的钱粮变多了?

    工部的官员,你是否让河道疏通了,让城防坚固了?

    兵部的官员,你是否让军械充足了,让兵士精锐了?

    都察院的御史,你弹劾的人是否真的贪赃枉法,证据确凿?

    一切,都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功绩来说话。

    拿不出来?那便只有一个字——“滚”。

    “非以文藻论高下,惟以功实定褒贬。”这句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的话,精准地概括了现如今的官场生态。

    在这种雷霆手段的洗刷之下,整个京师官场,那些“但求辩胜”之人要么被罢,要么被贬,要么学会了闭嘴。

    剩下的人,则不得不开始挖空心思,去做那个“求胜”之人。

    于是,皇帝回到京师的第一次大朝会,便在这样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中,召开了。

    这一日的朝会,规模远胜往常。

    卯时未至,天色尚是一片混沌的青灰色,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抹鱼肚白的微光。

    然而,自东长安街至西长安街,通往皇城承天门的御道两旁已是车马辚辚,人影憧憧。

    一顶顶或青或蓝的轿子在各自家仆的簇拥下,流水般汇入这股奔赴紫禁城的洪流。

    往日里,官员们在路上遇见,总会掀开轿帘彼此寒暄几句,探探口风,交流些朝堂信息。

    可今日,大多数轿帘都垂得严严实实,即便偶尔有相熟的同僚打个照面,也只是勉强拱一拱手便匆匆错身而过。

    一股无形的紧张,如浓雾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因为所有人都接到了通传:今日朝会,凡在京六品以上官员,无论部院司寺,皆须上朝。

    这是何等阵仗!

    平日里的大朝会,能入皇极殿面君的,不过是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等衙门的堂上官,再加上一些科道言官。而今日范围竟扩大至斯,连带着许多平日里只在各部衙门点卯,难得见一次天颜的佐贰官、清要官,都被囊括了进来。

    待到官员们在宫门外验过腰牌,鱼贯而入,行至皇极殿丹陛之下时,那场面更是蔚为壮观。

    巨大的汉白玉广场上,依照品级,文东武西,列成了一个个森然的方阵。

    往日里显得空旷的广场,今日竟被各色官袍填得满满当当。

    绯袍、青袍、绿袍,如同一片片泾渭分明的潮水,在晨光中涌动。

    而那些品级更低的,如宋应星这般,则连站在广场上的资格都无。

    四十二岁的宋应星,便是这拥挤人潮中的一员。

    他今日穿着一身从四品的青色补子官服,补子上绣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云雁。

    这身官服,他穿了还不足半年,尚有些不习惯。

    格致院祭酒,一个崭新衙门里的崭新官职。

    在那些传统士大夫眼中,此乃“奇技淫巧之末”,上不得台面。

    因此,宋应星这个祭酒,虽有从四品之尊,在许多同僚眼中,却是个不入流的“匠头”罢了。

    宋应星对此倒也浑不在意。

    他本就是个务实之人,半生沉浸于田间地头,工坊矿山,考察实务,编撰《天工开物》。

    能得天子赏识,将毕生所学用于国家,已是天大的幸事,何必在乎那些虚名?

    此刻,他便被淹没在皇极殿外的茫茫人海之中,殿内高台,龙椅御座,自然是望不见的。

    宋应星只能随着身前身后的同僚们,挤在丹陛之下的人群中央,勉强能看到皇极殿那高大巍峨的门楣殿角,以及门口侍立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锦衣卫校尉。

    周遭是无数穿着相似官袍的身影,一张张或苍老或中年或年轻的脸,此刻都板着,透着一股肃穆与紧张。

    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官靴踩在金砖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晨风吹过官帽上帽翅的轻微嗡鸣。

    宋应星垂下眼帘,学着旁人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恭谨肃立的姿态。

    每个人心中了然,今日这般大阵仗必有大事发生,而这大事十有八九,与那几个悬了数月之久的尚书职位有关。

    “万岁驾到——”

    一声悠长尖利的唱喏自殿内深处传来,如同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自殿内响起,随即如波浪般一圈圈扩散开来,席卷了整个广场。

    宋应星随着人潮,躬身,长揖,深深地弯下腰去。

    礼毕,人群依旧鸦雀无声,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穿过巨大的殿门,投向那模糊而至高无上的所在。

    皇极殿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

    朱由检身着明黄色龙袍,面沉如水地端坐于御座之上。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却仿佛将殿内每一个臣子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那目光不怒自威,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让每一个臣子都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殿下,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温体仁,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毕自严,一左一右,肃立于百官之首。

    他们两位是如今朝堂上仅存的,最能揣摩上意,也最得天子信重的大臣。

    今日这朝会的前半段,几乎成了他们三人的“默契戏”。

    天子南巡数月,期间虽有邸报快马通传政令,但许多大事终究只是在小范围内决策施行。

    这些事情在当时看来,是天子乾纲独断,雷厉风行。

    但如今回京,面对这满朝文武,一个完备程序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先是毕自严出列,手持象牙笏板,朗声奏报南巡期间,清理江南盐政、整顿漕运、开海试航等事宜所带来的财政收益。

    一笔笔惊人的数字从他口中报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块巨石。

    “……综上,自圣驾南巡,清查淮扬盐课,得补历年亏欠之款三千二百万两;市舶司开关至今,收取关税合计三百二十八万两……此皆赖陛下天威,洞察弊病,臣等不过奉旨而行,略尽绵薄之力耳。”

    毕自严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只讲数字,只讲结果,绝无半句虚言。

    殿内一片死寂。

    这些数字,对于那些平日只知空谈义理的官员来说,是何等的震撼!

    他们争论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国用不足”之题,皇帝南下一趟,几个月功夫,便撬动了如此巨大的财富。

    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朱由检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接着,便是温体仁出列。

    相比于毕自严的实,温体仁则更擅长于虚,他所要补的,是政治上的手续。

    “启奏陛下,”温体仁躬身道,“陛下圣明,南巡期间,与朝鲜国主定下‘攻守同盟’,此乃我大明‘存亡继绝’之仁义,亦是‘御虏于外’之高瞻。礼部已依陛下旨意,备下国书,昭告天下。

    朝鲜国主感恩戴德,遣使来朝,如今正在会同馆,等候陛下召见。此举,使建奴震怖,不敢妄动,实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此事的结果——“建奴震怖,不敢妄动”,又给此事戴上了一顶仁义、高瞻的高帽子,将皇帝的行为完美地嵌入了儒家的话语体系之中。

    这便是温体仁的本事。

    他总能将皇帝那些看似不合道理的铁腕手段,包装成最符合圣贤之道的英明决策。

    皇帝依旧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们不敢。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上一个敢在朝堂上跟皇帝讲道理的,叫钱龙锡。

    再上一个,便是那现如今大名鼎鼎的水太凉钱谦益。

    至于曾经的周延儒,更是九族尽灭。

    这些血淋淋的例子,像一把把尖刀,悬在每一个臣子的头顶上。

    他们终于明白,与这位年轻的天子争辩是没有好下场的。

    沉默,是此刻唯一正确的选择。

    看着阶下这群噤若寒蝉的臣子,朱由检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他知道这沉默并非代表认同,而是畏惧。

    但他不在乎!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贯彻他意志的,高效运转的帝国官僚体系,而不是一个整日争吵不休的辩论会!

    该走的过场,已经走完。

    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殿内所有人的心思,都不约而同地飘向了同一个地方。

    毕自严兼着户部,温体仁是内阁大学士,礼部、户部的尚书位子,算是有了着落。

    可是……可是皇帝南巡之前,一口气撸掉了工部、吏部、兵部、刑部,四位尚书大臣啊!

    这四个衙门哪个不是权柄赫赫,位高权重?

    工部,掌天下工程营造,如今陛下大兴土木,修京营,造新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刑部,掌天下刑名,是国家的刀把子,生杀予夺,皆在于此。

    兵部,总领全国军政,在如今这个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内有流寇四处作乱的当口,其分量更是重中之重。

    而吏部!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掌天下官员的升迁贬谪,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顶点!

    这四大部院的尚书之位,空悬了数月,底下的侍郎、郎中们,一个个代理着部务,也一个个眼巴巴地盼着。

    如今皇帝回京,理顺了南巡诸事,下一步,必然是要将这四位一部之尊给补齐了吧!

    这,才是今日召集如此众多官员上朝的真正目的!

    才是决定未来朝堂格局,决定无数人官运亨通或是原地踏步的关键所在!

    一想到此,大殿之内,那刚刚因为毕自严和温体仁的奏报而略显沉寂的气氛,瞬间便又重新变得浓重粘稠了起来!

    无数道目光开始在暗中交汇碰撞。

    有的人在暗自盘算,自己的资历、功绩,够不够得上一个侍郎的位子。

    有的人在悄悄观察,看谁的面色最为平静,似乎胸有成竹。

    更有的人则是在心中疯狂地祈祷,希望天子的目光能够垂青于自己,或者自己所属的派系。

    混杂着渴望嫉妒焦虑与恐惧的复杂气息,无声无息,却又汹涌澎湃,充斥着皇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殿外的宋应星,虽然看不见殿内的情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气氛的变化。

    那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是猎手拉开弓弦后,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极致绷紧!

    他身边的官员们,呼吸似乎都变得粗重了些。

    宋应星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一场新的权力洗牌即将开始。

    而徐光启与他所代表的“格物致知”之道,在这场传统的权力游戏中究竟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随波逐流,还是……能成为那改变潮水方向的礁石?

    宋应星不知道。

    他只能像殿内殿外的所有人一样,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高踞于龙椅之上的天子,说出那一个个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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