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呃?”
鄢懋卿亦是如梦初醒,随后瞠目结舌。
焯?
一不小心入戏太深,居然把海瑞的台词给原封不动的搬出来了?
都怪朱厚熜太过配合,我本来只是想着借鉴一波而已。
谁能想到朱厚熜竟能将这些台词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居然将我完全拉进了戏里,简直是天选嘉靖帝……
抬头望着朱厚熜那明显已经红温的面容,鄢懋卿赶紧再次叩首:
“君父恕罪,微臣断无欺君之心!”
“只是微臣近日撰写话本太过投入,一时失神乱入话本,以致不慎胡言乱语。”
“不过微臣最后那句‘既食君禄,君即吾父’的确是肺腑之言,若非如此,断然无法说出如此敬重君父之言。”
“微臣拳拳之心,叩请君父明鉴……”
呼——这应该算圆回来了吧?
朱厚熜应该不会揪住此事不放吧?
毕竟骗到了他才算欺君不是,没骗到最多只能算欺君未遂,可以从轻处置的吧?
还有黄锦呢!
你光跪在那里瞅我是怎么回事,救一下啊!
现在你不是应该哀嚎着告诉朱厚熜,我也在家里已经备好了棺材,我这欺君是死欺么?
“呼——哧——呼——哧——!”
殿上只能听到朱厚熜沉重的喘息,也不知是否相信了他的说辞。
鄢懋卿伏在地上不敢乱动,更不敢再轻易抬头观察朱厚熜的状态,因为直视皇上亦是不敬之举,这时候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
如此等待了良久。
朱厚熜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更没有像以往一样让他滚出宫去,再也不想看到他。
“……”
黄锦也在默默等待命令。
这回还是“滚出宫去”么?
这对鄢懋卿来说,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而以黄锦对朱厚熜的了解,这些事也的确还不足以要了鄢懋卿的命。
毕竟皇上其实也并非冷血之人,从他此前对待张璁和桂萼等人的事上便可看出。
所以皇上如今应该是在思酌。
思酌的应该也不是什么欺君不欺君的事,而是鄢懋卿那本“反书”的事。
这的确是一件令皇上左右为难的事,不过为难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皇上有意力保鄢懋卿,必须在鄢懋卿与那部“反书”可能引起的朝廷公信危机之间做出取舍。
否则这件事也就没有这么难办,皇上也不需要思酌良久了……
至于书中提到的东南倭患之事,此前皇上的确从未放在心上,甚至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毕竟皇上于正德十六年,也就是刚刚登基的嘉靖元年,便轻而易举的打赢了与弗朗机人的“屯门海战”,之后又在嘉靖三年轻易处置了倭国人搞出来的“争贡之役”。
在这之后,东南沿海一带便再未传来足以引起皇上侧目的事件。
相关官员的述职奏疏亦并无新意,就算不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那也可以总结为“东南无事”四字。
如今鄢懋卿忽然将东南沿海一带的吏治和形势描述的如此危急。
还因为这部《破倭记》在京城引起了如此反响,甚至引来了廷臣的担忧与弹劾,这情况的确使得皇上始料未及。
廷臣的担忧何尝不是皇上的担忧?
就算书中所写之事全部属实,那也应该是与皇上私下商议解决,甚至在朝堂上展开朝议都行。
鄢懋卿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将此事搞的“家丑外扬”。
难道“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的道理,他一点都不懂么,若因此引发掌控之外的乱局,这罪过他如何当得起……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黄锦,将鄢懋卿打入诏狱,告诉陆炳严加看管!”
殿上终于传来了朱厚熜的声音。
这声音比之前相比,到底还是冷静了许多,显然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打入诏狱?
听到这话,鄢懋卿心中一急,当即抬起头来为自己争辩:
“君父如此处置此事,微臣实在难以信服!”
他要的是致仕回乡,不是打入诏狱。
尽管从朱厚熜口中交代的“严加看管”和“严刑拷打”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就算去了诏狱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大罪。
但是继续这么纠缠不清下去的话。
只怕致仕回乡的事依旧遥遥无期,还要继续在这里等着朱厚熜做“加减法”。
“你不服便不服,与朕又有何干?”
朱厚熜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斥道,
“你越是不服,朕便越要将你打入诏狱,岂容你置喙左右?”
“……”
鄢懋卿一怔,为何感觉朱厚熜的法抗忽然之间提升了一大截。
甚至隐约感觉朱厚熜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此刻已经开始着手反制了呢?
这样的嘉靖帝,今后恐怕只会越来越难对付……
“君父难道是无法解决东南倭患问题,就决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鄢懋卿情急之下立刻又道,
“恕微臣直言,正因大明官场充斥此类官员,因此东南倭患之事才难以为君父所知。”
“但这天下终归是君父的天下,若君父亦是如此,便请君父准许微臣致仕回乡,免得今后再碍君父的眼!”
来了来了!
虽迟但到,果然又来了!
黄锦可替鄢懋卿记着呢,这是他每次面见皇上都一定会有的保留节目,绝无一次缺席。
这朝臣惯用的以退为进的路数,我都能看透,皇上怎会看不透?
哪有人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还选上了庶吉士,会真想致仕回乡?
嘁,鄢懋卿这样的人也终归难以免俗,没有新意……
“冒青烟的东西,朕劝你还是省省吧。”
哪知朱厚熜这回竟不怒反笑,一边执笔写着什么,一边冷声说道,
“朕也不妨告诉你,朕十二岁便无了父皇,母后守节将朕带大,出而登基,母后也谆谆诲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今朕要将你打入诏狱,你便只能被打入诏狱,你不服又有何用?”
“黄锦,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叫锦衣卫进来?”
“???”
鄢懋卿呆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斗转星移?
“奴婢遵旨!”
黄锦连忙起身应下。
正要出去时,却见朱厚熜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张向前一推:
“将这道手谕交给陆炳,他看过之后便知该如何炮制这个混账!”
“是……”
黄锦上前小心翼翼的收起,悄然瞅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心跳不由又空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