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龙城大学图书馆六楼。606办公室内,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透过宽大的窗户,在深色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逐渐黯淡的光痕。空气中漂浮着旧书报和陈年卷宗特有的沉静气息,混合着陈秋铭杯中那早已凉透的绿茶散发出的淡淡苦涩。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河桥和李炬早已下班离去,空旷和寂静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只有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阅文件时发出的轻微响动,打破这片沉寂。
他正埋首于整理白天检查各院系档案工作的记录和报告。桌上摊开着好几本笔记本和各式表格,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各个单位档案室的现状、存在的问题以及整改要求。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专注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漂泊感。离开法律系、离开那些朝夕相处的学生,如同将一棵大树强行移栽,即便在新土壤里努力扎根,总有些看不见的根系仍在原来的地方隐隐作痛。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即门被推开。
陈秋铭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到郑燚和颜心心两人走了进来。郑燚依旧扎着利落的马尾,戴着那副黑金丝圆框眼镜,眼神清澈而沉稳;颜心心则脸上带着一贯的活泼和些许神秘的笑意。
“爱徒?心心?你们怎么来了?”陈秋铭放下笔,脸上露出自然而亲切的笑容,暂时驱散了眉宇间的疲惫。在这种下班后的寂静时刻看到自己的学生,总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慰藉。
郑燚走到办公桌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但更多的是关切:“师傅,我听说您上午去法律系检查工作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看看您啊。”她巧妙地将“等您”换成了“看看您”,但眼底的期待却瞒不过陈秋铭。
陈秋铭笑了笑,语气平和,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仿佛在刻意筑起一道堤坝,阻挡某些情感的泛滥:“那是去检查工作,有正事的,又不是串门走亲戚,有什么好看的。”他拿起茶杯,发现水已凉透,又放了下来。
颜心心在一旁立刻接口,她的目光狡黠,像只看穿了一切的小狐狸,语气带着调侃:“郑燚你看,他压根就不想看你。我猜啊,他更想看到的是某位‘金’姓同学吧?是不是啊,陈老师?”她故意把“金”字咬得很重。
“金叶子”这三个字,像一枚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陈秋铭心中最柔软、也最敏感的角落。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面上虽然还维持着平静,但眼底瞬间掠过的一丝复杂情绪,却没能逃过郑燚敏锐的眼睛。
确实,最近这段时间,金叶子似乎从他的生活中淡出了。不像最初他刚调到图书馆时,她几乎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跑来,哪怕只是隔着窗户看他一眼,或者匆匆说上几句话。那种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炽热的牵挂,曾经是他身处漩涡时最温暖的慰藉。可最近,她来的次数明显少了,甚至……好像有阵子没见到她了。难道……真的像颜心心暗示的那样,时间冲淡了一切,那个曾经视他如光、口口声声“被偏爱”的女孩,已经渐渐把他忘了吗?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漫过他的心田,带来一阵微凉的空落。
他今天去法律系,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存着一丝渺茫的期待,希望能“偶遇”几个四班的学生,而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身影,毫无疑问就是金叶子。然而,期望落空了,那份隐秘的失望,只有他自己知道。
郑燚看着陈秋铭瞬间微妙变化的脸色,心中了然,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师傅,您还不知道吧?金叶子她前几天请假回家去了。您今天去系里,怎么可能见到她呢?”
“请假?”陈秋铭的心猛地一提,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担忧,“怎么回事?难道是生病了吗?这个丫头,太不小心了!真是笨死了!”那语气里的焦灼和心疼,与他刚才刻意表现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颜心心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揶揄道:“哎呦喂,你看你,一提到叶子,那担心的样子,真是够了!刚才还嘴硬说不想看呢!”
郑燚连忙解释道:“师傅,她没有生病。她请假是因为她爸爸找她,让她回家一趟,说有点事情。”
陈秋铭追问道:“什么事?”他下意识地代入了过去班主任的角色,关心着学生的家庭情况。
颜心心耸耸肩:“我们怎么知道具体什么事?那是她家里的私事。你要真想知道,自己去问她啊!”
陈秋铭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落寞和清晰的界限感:“我又不是她的班主任了……怎么好再去过问她家里的私事。不合适了。”
郑燚沉吟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师傅,我猜……这件事,可能和李一泽有关。”
“和李一泽有关?”陈秋铭的眉头再次皱起。
“嗯。”郑燚点了点头,“就在前几天,金叶子有一次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她和李一泽的合照,可能就是普通的同学合影或者……稍微亲密一点的。结果她一着急,忘记设置分组,把她爸爸给屏蔽漏了。然后,没过两天,她就请假回家了。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返校了,我看过她的假条。”
陈秋铭瞬间明白了。原来是恋情曝光了。金叶子的父亲,他是知道的,新州市民政局的金骥局长。但越是这样的家庭,对于女儿的恋爱对象,尤其是李一泽这样来自普通农村家庭、性格又有些特立独行的男生,难免会有所顾虑,甚至反对。门第之见,自古有之,在现实中更是屡见不鲜。看来,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果然横亘着不小的阻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叶子在家中承受的压力,心里不由得为她揪紧。
郑燚观察着陈秋铭的神色,忽然话锋一转,眼中闪着光,轻声问道:“师傅,那……您想不想见见金叶子啊?”
陈秋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一种近乎倔强的口吻否认,试图掩盖内心真实的渴望:“不想!见她干什么?见了面,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没什么意义。”他别开视线,望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仿佛在说服自己。
郑燚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否认,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笃定:“我知道,在哪里能够‘遇见’她。”
颜心心好奇地凑过来:“哪里啊?”
郑燚微微一笑,吐出了两个字:“沁桥。”她看着陈秋铭,解释道,“她过会儿应该会去南区的琴房练琴。从西区过来,沁桥是必经之路。”
她的话音刚落,陈秋铭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他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语气变得急促而不容置疑:“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吧。”
颜心心看着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拖长了音调调侃道:“哎——呦——!刚才是谁说‘不想见她’、‘见了只会伤感’来着?陈科长,您这变脸的速度,可比龙城的天气还快呢!”
陈秋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他立刻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找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我……我只是恰巧想要去沁桥那边,实地查看一下桥梁的质量情况。对,检查一下公共设施。”
颜心心笑得更加夸张,捂着肚子:“我的天啊!陈科长,您这权力范围可真够大的!图书馆档案科现在连桥梁质量也归您管了?哈哈哈哈!”
郑燚忍着笑,拉了拉颜心心的胳膊,打圆场道:“行了心心,你就少说两句,别戳穿我师傅那点……嗯……‘恰巧’的心思了。”
夜色初降,华灯初上。沁桥横跨在屯留河上,连接着龙城大学的西区与南区。桥上的路灯已经亮起,在微凉的夜风中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映照着桥下黝黑河水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桥面,脚步声、谈笑声混杂着远处传来的隐约乐声,构成了校园夜晚特有的安宁与生机。
陈秋铭和郑燚、颜心心来到沁桥的南桥头。陈秋铭选择了一个靠近桥边、光线不太明亮的长椅坐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投向缓缓流淌的屯留河水,仿佛真的在欣赏夜景。然而,他那微微侧向桥面的身体,以及每隔几秒就迅速扫过桥上往来行人身影的眼神,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期盼与焦灼。
颜心心挨着他坐下,故意问道:“陈老师,您在这等就行了呗,干嘛非要我俩陪着啊?我们还有事呢。”
陈秋铭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强词夺理:“不行!不能走!你们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那多尴尬?会显得……会显得很刻意的!”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两个女生陪着一个男老师下班后专门坐在河边长椅上,本身就已经足够“刻意”了。
颜心心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天啊,陈老师!就算我们陪着,您觉得现在这样就不刻意了吗?这分明就是……”
“行了行了,”郑燚赶紧打断颜心心的话,安抚地拍了拍陈秋铭的胳膊,“师傅,我们就安心等吧。应该快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渐浓,河边的风也带上了更深的凉意。陈秋铭表面上维持着镇定,手指却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内心的期待与忐忑如同桥下的河水,暗流涌动。他开始怀疑郑燚的消息是否准确,甚至担心金叶子是不是已经改变了计划。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郑燚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陈秋铭的心猛地一跳,循着郑燚的目光望去。只见桥的那一头,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并肩缓缓走来。正是金叶子和李一泽!金叶子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围着浅灰色的围巾,低着头,步伐似乎有些沉重。李一泽走在她身边,微微侧头和她说着什么。
李一泽眼尖,首先看到了长椅这边的三人,他惊讶地碰了碰金叶子的胳膊,指向这边:“叶子,你看那边……那不是铭哥吗?还有郑燚和颜心心。”
金叶子闻言,立刻抬起头。当她看到坐在长椅上的陈秋铭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燃的星辰,骤然亮了起来。她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铭哥?!郑燚,心心!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秋铭努力压下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情绪,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偶然相遇:“我啊?我们三个……嗯,吃完饭没事,过来欣赏一下河边的夜景,看看这屯留河的夜色。”他的理由听起来依旧那么苍白无力。
颜心心在一旁憋着笑,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专门来欣赏这河边,深秋时节,万物凋零,光秃秃的……别有一番风味的美景呢!”她的话引得郑燚忍不住偷偷掐了她一下。
陈秋铭无视了颜心心的调侃,转向金叶子,继续着他那漏洞百出的“偶遇”剧本:“这么巧啊,你们也来这边?”
李一泽接口道,语气自然:“我陪叶子去南区琴房练琴。”
“噢噢,这样啊。”陈秋铭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金叶子身上,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郑燚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她一把拉住颜心心,又对李一泽使了个眼色:“一泽,心心,你们两个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们。”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容拒绝。
颜心心和李一泽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郑燚的用意。颜心心还故意朝陈秋铭眨了眨眼,然后才跟着郑燚和李一泽,走到了距离长椅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假装讨论着什么,实则是贴心地将空间留给了陈秋铭和金叶子。
突然的独处,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金叶子默默地走到长椅边,和陈秋铭一起坐下。她深深地低着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花儿,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如同小白杨般挺拔、眼神里总带着不服输劲头的精气神。
陈秋铭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抽痛。他沉默了片刻,用他特有的、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轻轻唤了一声他曾经给她的昵称:
“大宝,”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这秋夜的微风,“怎么了?是家里……给你施加压力了吗?”
金叶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过了一会儿,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细若蚊蚋的声音“嗯”了一下。这轻轻的一声,包含了无数的委屈和无奈。
陈秋铭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温和:“是因为……和李一泽的事情,被你爸爸发现了,对吗?”
金叶子猛地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她惊讶地看着陈秋铭:“铭哥……你……你都知道了?”
“猜到了一些。”陈秋铭点了点头,“你爸……我知道,新州市民政局的金骥局长,对不对?我和他因为工作关系有过几面之缘,印象里是个很正派、很和气的人,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嗯。”金叶子用力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掉,“他也提起过您,知道是您带我,他特别高兴,特别放心。但是……”她哽咽了一下,“他上个月,刚刚调到市人大去当副主任了。”
陈秋铭愣了一下:“市人大副主任?那……这是升了啊,是好事。”
“好什么呀……”金叶子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清醒和一丝抱怨,“去人大,基本上就等于退二线了。过去他在民政局,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太多时间管我。现在好了,他清闲下来了,就打算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我和我弟弟身上,所以……所以对我的事情就格外‘关注’。”她将“关注”两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无力感。
陈秋铭理解地点点头。这种从忙碌一线退下来的干部,往往会对子女教育投入前所未有的热情,有时甚至会因为过度关注而带来压力。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件事,我觉得你也不用太着急。你们现在都还在上学,谈婚论嫁还早得很。重要的是两个人彼此认可,共同努力。我相信,等毕业之后,李一泽会用自己的能力和行动,向你爸爸证明,他是一个值得信赖、能够给你幸福的人。时间会说明一切。”
金叶子听着陈秋铭沉稳有力的声音,仿佛找到了一些主心骨,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小声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相信李一泽。”
“这就行了。”陈秋铭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鼓励,“感情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要你们自己坚定,彼此信任,共同面对,外界的阻力总会慢慢化解的。继续好好相处,不要因为家里的压力就轻易放弃,也不要因此和父母产生激烈的冲突。慢慢来,用时间和诚意去沟通。”
“嗯,我知道了,铭哥。”金叶子用力点了点头,陈秋铭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了她冰凉的心田,让她重新感受到了力量。
忽然,金叶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还有些泛红的眼睛,看向陈秋铭,眼神里带着期盼:“对了,铭哥,我听说,很快学校就要举办师生五子棋比赛了,叫‘师生同心赛’。你……你会参加的吧?我希望你能参加。”
陈秋铭想起丛亮的“强行报名”,笑了笑:“对,是有这么个比赛,丛亮已经给我下命令了。”
金叶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语气变得急切:“那太好了!我希望……我希望你能进入前六名!这样,我们就有机会组成一队了!铭哥,我想和你搭档!”她的眼神炽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依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被他偏爱的、会直接提出要求的小女孩。
陈秋铭看着她眼中熟悉的光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温和地笑道:“难道还有谁比咱俩更‘同心’的吗?”
金叶子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那怕是没有了!”说完,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但嘴角却扬起了一丝久违的、浅浅的弧度。但随即,那笑容又黯淡下去,带着浓浓的失落和怀念,声音也低了下去:“铭哥……我本来以为,你会一直带着我,直到毕业呢。那样的话,我还不知道……会被你宠成什么无法无天的样子呢。”她的声音里,带着对那段逝去时光的无限眷恋。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秋铭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桥面上流动的灯火,以及更远处深邃的夜空,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金叶子,眼神深邃而温暖,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坚定:
“是啊……我本来,也确实是做好了这个准备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不过,大宝,只要你我之间这份师生情谊长存,这份信任和牵挂不变,我是不是你的班主任,是不是每天都能站在讲台上看着你,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话语,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瞬间驱散了金叶子心头的阴霾。她抬起头,对上陈秋铭那双仿佛能包容一切、看透一切的眼眸,那里有理解,有关怀,有毫无保留的支持,更有一种历经风雨后愈发沉淀的、磐石般的守护。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压力和迷茫,似乎都在这一眼中找到了安放的港湾。金叶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真心的、带着泪光的灿烂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言语都融入了这秋夜沁桥边的微风与灯光之中。过往的依赖未曾消减,未来的道路虽未知,但这一刻的懂得与陪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方向。远处,郑燚看着这一幕,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悄悄拉住了还想过去捣乱的颜心心。夜色温柔,屯留河水静静地流淌,见证着这份超越了身份与距离的、深厚而独特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