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分,高三(2)班的玻璃窗蒙着一层薄霜,朝阳挤过教学楼之间的缝隙,在黑板上投下斜长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混着旧课本的油墨味和同学此起彼伏的早读声填满整个空间。后墙的时钟秒针咔嗒作响,针脚落在 “58” 分时,陈默盯着语文课本上 “逝者如斯夫” 的字样,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桌肚 —— 那里藏着昨晚从旧物市场买来的黑色录像带,硬壳外壳硌得他大腿发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昨晚录像带播放时闪过的雪花点、模糊的白色房间轮廓,还有母亲撞见时慌乱收起来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打转,胃里像塞了团冰凉的棉花,沉甸甸地坠着。
“陈默!站起来读这段!” 讲台前的王老师把课本往讲桌上一拍,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走神。陈默猛地抬头,膝盖撞到桌腿发出 “咚” 的闷响,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他慌忙站起身,手指攥着课本边缘捏出褶皱,目光扫过书页上的铅字却一个也认不出来,只能含糊地 “啊” 了两声。斜前方的林晓悄悄把自己的课本往他这边挪了挪,用铅笔尖轻轻点了点第三段开头,眼角的余光瞥向他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就在陈默借着林晓的课本勉强读了两句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教室后窗的玻璃 —— 窗上的霜化了大半,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而玻璃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正慢吞吞地抬起手扶住课本,比他实际的动作晚了足足两秒。倒影的脸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而窗玻璃右下角,淡蓝色的数字 “28” 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闪烁,随即隐入玻璃边缘浮现的淡黑色细纹里 —— 那纹路像极了录像带里闪过的乱码,林晓昨天提过,这就是 “数据斑”。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变得急促,早读声在耳边渐渐模糊,只剩下后窗倒影那迟滞的动作,在他视网膜上反复跳动。
早读下课的铃声刚响,铁制铃锤撞击铃体的 “叮铃” 声还没消散,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陈默刚坐下想喝口水压惊,就听见过道里传来李娜尖细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了嘈杂的背景音:“真的!我表哥是派出所的,说张明昨天凌晨三点从男生宿舍四楼跳下来的,当场就没气了!他房间里还摆着个老式录像机,电源都没拔!” 她身边的张伟赶紧凑过去,肩膀挤着肩膀,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就是上周传的‘诅咒录像带’?我前几天在旧物市场见过一模一样的黑色盒子,老板说没人敢买!”
陈默握着塑料水杯的手猛地一紧,杯壁的水珠渗进指缝,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汗。他下意识地把桌肚的录像带往更里面推了推,身体往座位里缩了缩,假装整理散乱的作业本,耳朵却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牢牢钉在两人的对话上。张明坠楼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心口发疼,昨晚录像带里闪过的 “404” 字样和此刻后窗的 “28” 天倒计时在脑海里重叠,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录像带播放时的 “滋滋” 电流声。
“我表哥还说,” 李娜的声音压得更低,陈默却听得一清二楚,连她咽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张明死前一直在对着宿舍的穿衣镜喃喃自语,同宿舍的人说他半夜惊醒,对着镜子说‘你怎么不跟着动’,警察去勘察的时候,镜子上还有几道新裂纹呢!”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教室后窗,刚才闪过 “28” 的位置,淡黑色的数据斑已经扩散开一点,像墨汁滴在宣纸上,缓慢地侵蚀着玻璃的透明质感。过道里的同学渐渐围过来,有人伸手指了指陈默的方向,低声说 “陈默昨天也去了旧物市场”,陈默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赶紧抓起水杯起身往门外走,冰凉的杯壁贴在手心,却怎么也凉不透发烫的耳朵。
课间的喧闹像潮水般涌来,前排同学打闹的笑声、桌椅拖动的吱呀声混在一起,粉笔灰在敞开的窗户透进的风里打着旋。林晓抱着作业本,从过道侧着身挤到陈默座位旁,塑料封皮的作业本轻轻撞了下他的课桌。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目光落在陈默攥得发白的指节上 —— 他还在假装翻课本,指腹却反复摩挲着同一页的边角。“刚才李娜说的张明,你认识吗?” 林晓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清脆质感,与周围的嘈杂隔开一层。
陈默的肩膀猛地一僵,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林晓清亮的眼睛,那里面藏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不、不认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像卡了团纸,“只是听他们瞎传。” 说着就想把课本合上,却被林晓轻轻按住手背 —— 她的指尖带着刚翻完旧书的微凉,“可我昨天下午在旧物市场看到你了,手里拿着个黑色盒子,和他们说的录像带很像。”
陈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忙抽回手,手背不小心蹭到桌角的小圆镜。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清晰地映出他慌乱的脸,下一秒,镜中背景里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像飞虫掠过。他猛地凑近想看清,却只看到镜面边缘浮现的淡黑色数据斑,像干涸的墨点。“真的只是旧磁带,” 陈默避开她的目光,盯着桌腿的划痕,“倒计时 28 天” 的数字仿佛还在视网膜上跳动,与镜中的黑影缠在一起。
上课铃的尖锐声响刺破喧闹,同学们匆忙归位的脚步声里,王老师抱着数学试卷走进教室,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 “嗒嗒” 声。她将试卷往讲台上一放,头顶的荧光灯管突然 “滋啦” 一声,发出电流的嘶鸣,光线骤然暗了下去,又猛地亮起来,反复闪烁了三四次,将教室里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前排同学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有人伸手去摸桌角的台灯开关。
陈默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灯管的闪烁让他眼睛发花,黑板边缘的白色粉笔灰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竟像细小的雪花在飘。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黑板表面的反光里,自己的影子正贴在函数图像旁 —— 影子的脖颈处,隐约缠着几道黑色的纹路,像极了录像带里闪过的乱码。陈默的呼吸一滞,手指紧紧攥住钢笔,笔杆的凉意顺着指缝渗进掌心。
“陈默!又走神?” 王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手里的三角板敲了敲黑板,“把这道题的解题步骤念一遍。” 陈默猛地回神,灯管恰好稳定下来,黑板上的反光消失了,只有右上角的空白处,淡蓝色的 “28 天” 字样一闪而过,随即被粉笔灰覆盖的地方浮现出细密的数据斑。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只能含糊地说 “我不会”,周围传来几声窃笑,而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黑板上那片刚出现又隐去的淡蓝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