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的保单残影还没散
洗手间镜子已卡了秒延迟
下午第三节课的课间
学校三楼洗手间的瓷砖缝里还沾着上周打扫留下的灰絮
细得像爷爷(上周刚去世的邻居老人)收拾酒瓶时掉落的棉线
陈默靠在洗手台旁的墙上
盯着上方银框镜子发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袖口 —— 那里还沾着帮爷爷擦酒瓶时蹭的啤酒渍
洗了三次都没散
最近他总觉得精神沉郁
像有团化不开的雾压在胸口
这股沉郁刚才突然变重
他低头扯校服衣角时
镜中自己的动作竟迟了整整一秒
像老式电视的信号延迟
连衣角飘动的弧度都慢了半拍
耳边的电流滋滋声里
混着一丝模糊的酒瓶倒地声
“哐当” 一声轻得像幻觉
却精准勾出爷爷佝偻着捡酒瓶的画面
他伸手碰向镜沿
指尖传来的不是瓷砖的凉
而是类似啤酒渍干涸后的黏腻冷意
指腹能摸到细微的颗粒感
像没擦干净的酒渣
镜子右上角
淡黑色指印旁竟闪过一片透明的碎片幻影
边缘参差不齐
像极了上周新闻里说的 “老人丧子后撕烂的保险单” 边角
他眯眼再看
碎片又消失了
只剩自己映在镜中的脸
脸色和记忆里爷爷蹲在阳台收拾空酒瓶时一样灰败
连眼底的疲惫都分毫不差
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
林晓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
校服领口歪了
露出里面半旧的白 T 恤 —— 那是去年她帮醉汉捡东西时蹭脏的那件
洗到褪色
她抬手想理整齐
目光扫过镜子的瞬间
动作突然僵住
镜中的自己手臂停在半空
像被无形的线拴住
手肘处的褶皱都没动
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还混着劣质酒精的刺鼻气息 —— 那味道和她去年在巷口看到的醉汉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醉汉当时还摔了个酒瓶
碎片溅到她的鞋边
她攥紧作业本
纸张被捏得发皱
边角卷了起来
书包带勒得掌心发红
疼意让她清醒了些
转头看向陈默时
声音发颤:“你有没有闻见…… 酒精味
还有
我的影子…… 动不了了
” 她没说的是
刚才恍惚间
镜中自己的背后似乎站着个穿旧衬衫的女人
头发凌乱得像被风吹过
双手藏在身后
像在躲什么人的追赶
可再看时
只有自己僵住的倒影
衬衫的衣角却还在镜中轻轻晃
明明现实里没风
陈默被林晓的声音拉回神
他用力眨眼想驱散那秒延迟的错觉
镜面却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扭曲
像爷爷家没盖盖子的啤酒杯里晃荡的酒液
原本清晰的倒影里
竟叠了层模糊的人影 —— 一个佝偻的老人
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药片
指尖抖得厉害
药片滚到瓷砖缝里还在找
像极了老姜靠药物缓解战争后遗症时的样子
连药片包装上的 “阵痛片” 字样都隐约可见
他下意识将指尖再次贴向镜面
尖锐的刺痛突然炸开
像被碎玻璃扎了一下
指尖离开时
竟沾了点淡褐色的痕迹
擦在指间有啤酒的涩味
和爷爷喝的劣质啤酒一个味道
林晓的惊叫声在耳边响起
他转头看
林晓正用力甩着手
镜中她的手依旧僵着
指节泛白
而镜面角落的黑印旁
慢慢浮现出一行淡白色的字:“自杀不赔付”—— 字只出现了两秒就消失了
像被水冲过
却在陈默脑子里炸响上周的新闻:“张姓老人丧子
发现保险单注明自杀不赔付
当场崩溃”
他盯着那行字的残影
心里发紧
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字迹
却莫名和老姜藏在抽屉里的保单联系起来
难道镜中的影子
和这些老人的事有关
林晓往后退了两步
后背重重撞在隔间门上
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震得隔间里的纸巾盒都晃了晃
她再看向镜子时
心脏猛地一缩 —— 镜中的自己咧开了个陌生的笑
嘴角扯得太开
露出的牙龈都泛白
像在强装镇定
而那笑容里
竟叠了个女孩的侧脸
女孩戴着栗色假发
发尾有些毛躁
眼神躲闪着
像在怕什么(正是宝兰在足浴店打工时
被老姜撞见的模样)
后背贴着的门板冰凉
寒意透过校服渗进皮肤
像冬天靠在爷爷家没关严的窗户上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混着一丝模糊的 “哐当” 声
像有人在砸什么东西(对应老姜发现宝兰打工后
气得当街砸了足浴店门口的啤酒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屏幕亮着的光透过布料映出来
可她的手像被黏在身侧
怎么也抬不起来
指尖能感觉到手机壳上的纹路
却碰不到电源键
“是不是你带了什么进来
” 她带着哭腔喊
“我刚才好像看到…… 一个戴假发的女孩
还有个砸东西的老人……” 声音里的恐惧
像极了去年看到醉汉摔酒瓶时的害怕
陈默没理会林晓的质问
他知道现在争论没用
目光落在旁边的水龙头上 —— 或许用水泼脸能让两人清醒些
就像爷爷喝醉时
他用冷水帮老人擦脸那样
他伸手拧开龙头
水流哗啦啦涌出来
清澈得像爷爷家井里的水
可下一秒
他的呼吸顿住了 —— 水流里
竟飘着半张卡片的幻影
卡片边缘泛黄
印着 “足浴” 两个模糊的字
下面还露着个 “金” 字的偏旁
和他上周在小区垃圾桶旁看到的 “金足足浴” 宣传单一模一样
宣传单当时还沾着点啤酒渍
水流落在洗手台的声音变了调
不再是清脆的 “哗哗” 声
反而像有人在低声哭
断断续续的
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对应宝兰被老姜发现打工后
躲在洗手间里偷偷哭的样子
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试探着把手伸进水流
指尖触到的不是水的清凉
而是黏腻的触感
像沾了层没擦干净的啤酒沫
顺着指缝往下滴
滴在洗手台上
竟留下淡褐色的印子
和爷爷洒在桌上的啤酒印一样
水龙头旋钮上的白色粉末
凑近看竟像是药粉的颗粒
和爷爷生前吃的止痛药颜色一样
他用指甲刮了点
粉末一碰到空气就化了
只留下指尖淡淡的苦味
像药片在嘴里含久了的味道
林晓看着陈默盯着红色水流发呆
崩溃的情绪再也忍不住
她抬起手用力捶打隔间门板
想通过疼痛让自己摆脱控制
就像上次遇到校园霸凌时
她用力掐自己的手心保持清醒那样
可手掌砸在门板上的瞬间
传来的不是钝痛
而是类似被巴掌扇过的钝痛
脸颊也跟着发麻 —— 这感觉和她去年看到同学被家长打时的样子太像了
同学当时的脸颊也是这样红
带着清晰的掌印
“你别愣着了
” 她带着哭腔喊
声音里满是恐惧
“镜子里有别的人
我刚才看到那个戴假发的女孩在哭…… 她的假发快掉了
”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
数学课本掉在瓷砖上
书页被风吹得翻动
可在她眼里
课本上的字慢慢扭曲成乱码
乱码间竟夹着 “旷课”“凌晨 1 点” 的字样
像有人用铅笔写了又涂掉
和老姜在儿子作业本上看到的 “偷偷去足浴店” 的字迹一样潦草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
震得她大腿发麻
可她的手依旧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
想起刚才闻到的酒精味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和妈妈吵架后的委屈 —— 就像镜中那个躲在角落的女人脸上的表情
又愧又怕
陈默蹲下身
目光死死盯着洗手台里的暗红色水流
水流里的足浴店卡片幻影还在
只是更模糊了
边缘的 “金” 字快要看不清
他总觉得这水流在传递什么
就像爷爷去世前
攥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的样子
指尖还在抖
眼神里满是没说完的话
突然
眼角的余光瞥见瓷砖缝隙 —— 黑色液体正从缝里渗出来
像蚯蚓一样爬
细细的
带着黏腻的光泽
爬过的地方留下的痕迹
竟和爷爷家地板上的啤酒渍印子一样
边缘发褐
中间发黑
黑色液体流动时发出 “沙沙” 的轻响
细得几乎听不见
可在这安静的洗手间里
却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帮帮我”
声音沙哑
像老人的嗓子
和爷爷临终前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伸手碰了碰那液体
指尖刚碰到
就传来一阵蚂蚁叮咬般的刺痛
缩回手时
指尖上的黑印擦不掉
倒让他想起爷爷手上因常年握酒瓶留下的老茧
粗糙得像砂纸
水流里的金属碎片闪着冷光
捞起来一看
碎片形状像极了啤酒瓶的瓶口
边缘还带着点褐色的锈迹
和爷爷摔碎的那个旧啤酒瓶碎片一样
他赶紧松开
碎片顺着水流钻进瓷砖缝
和黑色液体混在一起
再也找不到了
只留下水流里淡淡的金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