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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一石二鸟

    天行路,湖跺交警大队走廊。

    祝一凡一路几乎是狂奔回来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口袋里那张诡异的纸条像块烙铁一样烫着他。

    十分钟!崔媛媛在电话里那斩钉截铁的“十分钟”和刻意加重的“指令”二字,如同警铃在他脑中尖锐鸣响:出事了!而且事态紧急,容不得丝毫耽搁。

    推开办公室门,一股无形的、冰冷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鹰眼组长和他的两名组员如同三尊铁铸的雕像,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崔媛媛站在文件柜旁,手里拿着一叠刚整理出来的文件,对上祝一凡视线的瞬间,眼神传递出“情况不妙,小心应对”的清晰信号。

    “你是祝一凡?”鹰眼组长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省厅督导组组长,郑少冬。”

    “郑组长,您好。”祝一凡迅速调整呼吸,立正敬礼,姿态无可挑剔,但眼神锐利,“祝一凡接到通知立刻赶回,请指示。”他直接切入主题,省去了所有寒暄。

    “哼,祝主任架子不小,让督导组等你!”旁边的年轻组员忍不住呛声。

    郑少冬抬手制止了下属,目光如探照灯般在祝一凡脸上扫视,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接到实名举报,举报你滥用职权,在末位淘汰考核中恶意篡改数据,打压排挤骨干民警鲁策,导致其家属情绪崩溃,最终引发了针对廖得水同志的恶性袭击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严重抹黑队伍形象!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实名举报?”祝一凡眉峰微蹙,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困惑和荒谬,“郑组长,如果是实名,能否告知是哪位同志对我有如此深的误解?我与鲁策同志,工作上并无私人恩怨,考核过程全程留痕,所有数据和评议都在崔主任整理的文件里。”他语气平稳,条理清晰:“鲁策同志近两年连续四次季度考核不合格,群众评议分数长期垫底,这是有案可查的事实。末位淘汰名单的确定,是经过了大队班子会集体讨论、公示、上报局党委批准等一系列严格程序。我们综合不过是个走流程的单位,仅此而已,其次,说他是我打压排挤的骨干,请问骨干的标准是什么?是考核数据还是其他,譬如人情关系。如果是后者,那我无话可说。”祝一凡也是笔杆子出身,言语间,将矛头巧妙地引向了程序正义和考核标准的刚性。

    年轻组员见祝一凡强势,连忙厉声道:“少在这里诡辩!考核数据还不是由你说了算?谁知道你是不是动了手脚!鲁策家属为什么偏偏找廖得水同志报复?还不是因为他是分管领导,替你的错误请示汇报背了黑锅?廖得水同志惨遭车祸,你倒是风光得很,成了救人的英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指控极其诛心,几乎把肇事者家属的极端行为直接归咎于祝一凡,并暗示他可能是自导自演。

    祝一凡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转向郑少冬,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郑组长,这位同志的推论,逻辑之跳跃,令人叹为观止。首先,鲁策家属报复的对象是廖党委,动机是其个人对处理结果的不满,这一点已经由刑侦大队的严格队长初步确认,与考核程序本身是否公正并无直接因果关系。其次,说我自导自演…”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自己的警服外套,露出里面缠着绷带、渗着丝丝血迹的肩头和胸膛,伤口在动作牵扯下显然让他疼痛地闷哼了一声,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请问,这需要提前多少天排练?现场的监控录像、急救医生的诊断证明、以及我身上这些还没拆线的伤,是不是都算是我精心布置的道具?廖党委车祸精准到了邻市,数个小时之后,也是我一手策划的结果?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导演能力,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入错行了!”

    他的反问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凛冽的悲愤。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那个咄咄逼人的年轻组员也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祝一凡凌厉的气势噎住了。

    崔媛媛适时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现场几张惨烈的事故照片和祝一凡的伤情鉴定报告副本。

    郑少冬接过照片和报告,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他是个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人,信奉证据链。祝一凡的反驳逻辑清晰,伤口更是无法作伪的铁证。年轻组员那种基于臆测的指控,在他这里本就站不住脚。他刚想开口询问关于鲁策考核的具体细节,

    突然,一阵强烈的、毫无征兆的眩晕感袭来。郑少冬感到脚下地面似乎猛地晃动了一下。眼前祝一凡和崔媛媛的身影出现了短暂的重影,耳边仿佛响起一阵低沉、无法辨识的嗡鸣。这种感觉极其怪异,像是低血糖,又像是某种空间错位感。他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桌子,眉头紧紧锁起。

    “领导?您…没事吧?”崔媛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郑少冬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那股眩晕感减弱了不少,但脑中那股诡异的嗡鸣声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尾音。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舒服的感觉。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原本准备好的、要深挖鲁策考核记录中某个时间点细节的问题,竟然在眩晕的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从思维焦点上抹去了一部分。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和…力不从心?

    “没…我没事。”郑少冬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祝一凡,语气依旧严肃,但刚才那股锐利的、准备刨根问底的势头却微妙地被削弱了半分,“考核记录我们会详细核查。但举报的核心,是你滥用职权!从而引发的连锁事件。这一点,你必须给出足以让人信服的澄清。”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内勤民警探进头来:“祝主任,崔主任,刑侦支队严格队长派人送过来一份东西,说是市局支队在出事车辆附近找到的,可能与案件有关,指明要交给祝主任签收。”

    一个密封的、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被送了进来。

    祝一凡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部落酒吧后巷。他不动声色地签收,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当着督导组的面,他拆开了文件袋。

    里面果然没有纸条上说的U盘,而是只有几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昏暗光线下快速抓拍的,但内容却异常清晰:几张是廖得水与一个穿着考究、但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在隐蔽茶馆角落密谈的场景。最后一张,赫然是廖得水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向那个男人的瞬间。

    照片的背景墙上,挂着一副风格独特的抽象画。祝一凡瞳孔微缩,这幅画他见过。就在廖得水位于郊区那个极少示人的私人别墅书房里,那是他附庸风雅的收藏之一。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是,照片的背面,用和那张诡异纸条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娟秀笔迹写着两行小字,牛云云报复不是为了鲁策,是为了八年前的聂风云,廖得水是当时出警之人。末尾“青禾”的署名再次出现!

    祝一凡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所有线索瞬间贯通!原本所谓的打压鲁策,根本不是他所为,是廖得水为了某种交易或掩盖自身问题进行的操作。鲁策只是被牺牲的棋子。而其家属的报复,根源在廖得水身上。当年聂风云的死…或许真的不是意外?廖得水要处理的隐患…是牛云云,不是鲁策。

    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脸上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沉重,将照片递给了郑少冬:“郑组长,这是刑侦那边刚送来的…似乎…指向廖得水大队长和多年前的一起隐案。”

    郑少冬接过照片,当看清画面内容和背面字迹时,他那张一贯严肃刻板的脸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难以置信、还有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刚刚还在追查祝一凡打压鲁策,转眼间,证据却直指他的顶头调查对象:坚持开完会后,躺在医院里的受害者廖得水。他才是幕后黑手?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猛!

    “这…这怎么可能?”年轻组员也凑过来看,失声惊呼。

    “郑组长,您说您信奉证据,那么事实胜于雄辩。”祝一凡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关于鲁策考核的所有原始文件和记录,崔主任已经准备好,随时供督导组核查。我个人愿意无条件配合调查。我就一综合中心主任,不是大队领导,没有决策权,无从滥用职权。相反,我一直在试图查明这两起车祸的真相。”

    他轻轻按了下自己胸口的伤处,动作并不隐晦,暗示意味明显。

    郑少冬看着照片,又看看眼前坦然的祝一凡和他身上刺目的绷带,再看看桌上那堆证明鲁策确实长期考核不佳的记录,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刚才那股挥之不去的眩晕和烦躁感似乎又隐隐泛起。他严谨的逻辑链条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砸得粉碎,而那股莫名的力不从心感,让他竟一时组织不起更深入的追问。

    “好…所有文件,带走。”郑少冬最终沉声道,声音有些干涩,“祝一凡同志,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彻查此事,包括…照片的来源和真实性。”他的目光在“青禾”的署名上停留了一瞬。

    接下来,督导组带着文件箱和那几张关键照片离开了,气氛依旧凝重,但针对祝一凡的锋芒明显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廖得水的巨大疑云。

    办公室门关上,只剩下祝一凡和崔媛媛。

    “呼…好险!好紧张!”崔媛媛长长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吓死我了老祝!十分钟…你真踩着点回来的!照片在哪找到的?”

    祝一凡眼神依旧凝重无比,他拿出那张被攥得汗湿的纸条,“更诡异的是这个:酒吧里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塞给我的,署名也是‘青禾’。”

    崔媛媛接过纸条一看,脸色也变了:“聂风云的死不是意外?小心他们!具体是说哪个他们?”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趟水越来越浑了!”

    祝一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督导组的车离开,眼神锐利如鹰:“媛媛,也许我们都低估廖长毛这位交警掌门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受害者,他是始作俑者。鲁策是被他当枪使了,聂风云当年…恐怕也是被他处理的‘隐患’之一!这牛云云报复撞他,简直是天理循环。他整我…恐怕是因为我在聂风云的案子上聚焦得太紧,挡了他肮脏的前路。”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寒意:“所以,这个来势汹汹的督导组,所谓的被实名举报,也是他的鬼。这个伪君子!恩将仇报,借刀杀人,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好一个金蝉脱壳,一石二鸟!”

    崔媛媛闻言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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