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凌府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凌震岳一早便被宫中内侍匆匆请走,言道陛下有要事相商。
不久,连在工部任职的凌文渊和其夫人苏氏,甚至正在涵墨楼静修的凌昭寒,都相继接到了入宫的谕令。
府中顿时显得空荡了几分。指导叶逍然读书练剑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留守的凌振云和凌振霄两兄弟肩上。
校场之上,凌振霄抢过了“指导”的差事,舞着一根木棍,说得唾沫横飞:“叶兄弟,看我这一式‘苍龙出水’,讲究的就是个气势!管他什么招式变化,一力降十会!你力气不够,就得学我大哥那种,瞅准机会,阴……呃,精准打击!”他差点把“阴险”二字说出口,被旁边的凌振云瞪了一眼,赶紧改口。
凌振云无奈摇头,对叶逍然温声道:“别听他胡诌。剑道一途,首重根基与心性。你近日进步神速,尤其是对发力与步伐的理解,显然你还没有进入锻体境,但是却已经远超寻常锻体境修士。保持这份专注与悟性便可。”
叶逍然认真点头,将两位公子截然不同的“指导”都记在心里,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练习中。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丝灵气随着日复一日的苦修和对圣贤道理的感悟,正变得越来越活泼、凝实,与肉身的结合也越发紧密。
虽然依旧微弱,却让他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练剑间隙休息时,凌振霄凑过来,挤眉弄眼:“哎,叶兄弟,你说陛下这么急把我家老爷子、我爹娘还有昭寒都叫去,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要给我妹妹说亲吧?”他本是随口一句玩笑。
旁边的凌振云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道:“近日京中似有传闻,天心门那位少门主柳慕云,前两日曾秘密入宫觐见陛下……”
“天心门?柳慕云?”凌振霄一愣,随即嗤之以鼻,“就那个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也配惦记我妹妹?陛下要是真敢乱点鸳鸯谱,老爷子非得把金銮殿的屋顶掀了不可!”
叶逍然在一旁默默听着,握着剑柄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许。
天心门?柳慕云?他虽然不知具体,但听凌振霄的语气,绝非良配。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而此刻的皇宫,凤池殿内,气氛却远比凌振霄想象的还要凝重。
梁帝并未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而是与凌震岳相对坐于窗下的软榻上,中间隔着一方摆放着香茗的矮几。
凌文渊、苏氏与凌昭寒则坐在下首的绣墩上。
君臣先是闲聊了些北境防务、秋收粮草等寻常事务,但殿内几人都能感觉到,皇帝今日心神不宁,言谈间屡有迟疑,目光时不时瞥向凌昭寒,又迅速移开,似乎有难言之隐。
凌震岳何等人物,早已看出端倪。他放下茶盏,目光如电,直接看向梁帝,声音沉稳:“陛下,今日召我全家前来,想必不止是为了闲话家常。有何要事,但请直言无妨。老臣一家,深受皇恩,但凡陛下所命,无有不从。”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既是表忠心,也是给皇帝一个台阶。
梁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愧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他挥退了左右侍从,殿内只剩下君臣五人。
“凌爱卿……”梁帝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扫过凌家众人,最终落在凌昭寒清冷的面容上,艰难地开口道,“确有一事……关乎国运,亦关乎昭寒的终身,朕……实难启齿,却又不得不言。”
凌昭寒秀眉微蹙,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凌震岳面色不变,沉声道:“陛下请讲。”
梁帝咬了咬牙,终于将天心门少主柳慕云前日的提议和盘托出:“……天心门主司徒弘,修为已至金丹巅峰,若能得他全力相助,此次北境谈判,我方底气方能更足,方可应对那赫连勃勃可能带来的变数。然……司徒弘其人性情乖僻,其弟子柳慕云提出……提出若想请动其师,需朕……需朕为他与昭寒赐婚……”
“赐婚”二字如同惊雷,猛然在寂静的凤池殿中炸响!
“什么?!”凌文渊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铁青。
苏氏更是失手打翻了茶盏,温热的茶水溅湿了裙裾也浑然不觉,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凌昭寒霍然抬头,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骤然迸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以及一丝被羞辱的愤怒!
凌震岳没有立刻发作,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然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身那属于金丹强者的恐怖气息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使得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无比,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冷电,直射向面露窘迫与愧疚的梁帝,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句问道:
“陛下……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