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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剑起处 第九十六章 天下第一美人(4)

    翌日,神都的天空是那种雨过天晴后特有的、澄澈如洗的碧蓝。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将这座巨大都城的每一个角落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昨夜的靡靡之音与浮华喧嚣仿佛被日光涤荡一空,只剩下白日的、更加直白而生机勃勃的繁华。

    通济渠上,货船、客舟、画舫往来如梭,桨声欸乃,号子声此起彼伏。两岸的街道更是人声鼎沸,车马辚辚。叫卖灵果仙草的、展示符文法器的、杂耍卖艺的、甚至还有当街切磋武艺引来阵阵喝彩的,构成了一幅活色生生的神都清明上河图。

    胡谆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粗布武服,腰间别着那柄不起眼的竹刀。与昨日的郁闷躁动不同,此刻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雨后初霁般的清爽。虽然没能和张则镜打上一架,但在苏九娘那里喝了一杯凝神静气的灵茶,又被她那般插科打诨地一闹,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此刻正琢磨着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对手,或者干脆出城找处荒山,好好演练一下心中感悟的刀意。

    他身形魁梧,步伐沉稳,在人群中本就显眼。加之他虽不刻意张扬,但那股属于绝顶高手的、渊渟岳峙般的气度,以及腰间那柄与武者身份格格不入的竹刀,都让他如同鹤立鸡群,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很快,一些细微的、如同蚊蚋般的议论声,开始在他周围若有若无地响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却又遏制不住那种想要传播秘闻的兴奋。

    “看,那就是胡谆,‘竹刀’胡谆!”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看似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朝胡谆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里混合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啧啧,天下用刀第一人呐!听说昨晚又去绮罗阁了?”同伴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小男子,眯着眼睛,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可不是嘛!栖凤阁的露台,来去自如,跟回自己家似的。”商人语气中带着一种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意味,“要说那苏九娘,也真是……倾国倾城,名不虚传。胡大侠这等英雄人物,也难过美人关啊。”

    他们的议论,立刻引起了旁边几个看似江湖人士的注意。一个背着长剑的年轻剑客,脸上带着几分初出茅庐的傲气,闻言嗤笑一声,声音虽不大,却带着明显的鄙夷:“哼,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是耽于美色,消磨志气!那苏九娘再美,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红颜祸水罢了。胡前辈何等人物,竟也……”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年长些的、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猛地拉了一把,厉声低喝道:“闭嘴!你想死吗?!也不看看那是谁!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年轻剑客被呵斥得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瞥了一眼胡谆那魁梧沉稳、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背影,终究是没敢再出声,只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类似的议论,在胡谆经过的茶楼酒肆、街角巷尾,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悄然涌动着。

    在一家颇为气派的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几个衣着华贵、显然是神都纨绔子弟的年轻人,正一边品着灵茶,一边眺望着街景。其中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一眼看到了楼下走过的胡谆,顿时眼睛一亮,用扇子指向下面,对同伴们笑道:

    “快看快看!咱们神都最近最大的乐子,‘刀痴’胡谆!听说昨晚在龙虎山碰了一鼻子灰,转头就扎进绮罗阁苏九娘的温柔乡里寻求安慰去了,哈哈哈!”

    另一个胖乎乎的子弟接口道:“苏九娘那等绝色,确实是男人都抗拒不了。不过,胡谆这等身份,天天往青楼跑,终究是……有失体统吧?听说好几家想招揽他的王府公府,都因此有些微词呢。”

    “体统?体统值几个钱?”摇扇子的公子哥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可是苏九娘!能得她青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不过话说回来,这等绝代佳人,放在绮罗阁确实是可惜了,也难怪胡谆念念不忘。只是,红颜祸水啊,自古英雄冢是温柔乡,胡谆这天下第一刀,怕是要被这美人刀磨钝了锋芒哦!”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无所顾忌的张扬。然而,当他们的话音落下,旁边几桌原本也在低声议论的食客,却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纷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们一眼,然后默契地低下头,默默喝茶,不再言语。在这神都,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可以,私下低语也无妨,但像这般公然高声议论,尤其是在可能传入正主耳中的情况下,无异于玩火。

    而在不远处的一个售卖低阶法器的摊位前,两个穿着普通、像是散修模样的中年人,也在低声交谈。

    “唉,胡大侠什么都好,就是这……有点过于痴迷那苏九娘了。”一个矮个子修士叹道,“这流言蜚语的,听着都替他难受。”

    “难受?谁敢当着他面说?”高个子修士嗤笑一声,指了指胡谆远去的背影,“你看那些人,说得热闹,哪个敢把声音提高半分?‘红颜祸水’?那也得有命去说才行。胡谆的刀,可不认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我三年前在漠北见过他出手,一刀,就一刀,百丈沙暴被从中劈开,里面藏着的一头快要化蛟的沙蟒,瞬间就没了声息。那等威势……啧啧,你说他沉迷美色?我看他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世俗眼光。这等人物,心境通达,行事但凭本心,岂是我等能够妄加揣度的?”

    矮个子修士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胡谆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或许是对那注定无法被世俗接受的、处于风口浪尖的感情。

    这些议论,这些指指点点,这些或惋惜、或鄙夷、或暧昧、或敬畏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带着毒刺的丝线,在神都繁华的空气中交织。它们围绕着“胡谆”和“苏九娘”这两个名字,编织着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舆论之网。

    然而,作为舆论焦点之一的胡谆,却对此浑然未觉。

    他并非迟钝,而是他的心神,早已超脱了这些世俗的喧嚣。他的耳中,听到的是风掠过屋檐的声音,是远处运河的波涛声,是更遥远处可能存在的、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气息。他的心中,思量的是刀意的流转,是力量的掌控,是那玄之又玄的陆地仙境界。至于那些蝼蚁般的窃窃私语,于他而言,不过是夏日池塘边的蛙鸣,嘈杂,却无法侵入他的世界半分。

    他就像一座行走的山岳,任凭周围风吹草动、流言如刀,我自岿然不动。那些指向他的手指,在他那绝对的实力形成的无形力场面前,终究是软弱无力的。没有人,真的敢把这些闲言碎语,送到他的耳边。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那样做的代价,绝非他们所能承受。那柄看似朴拙的竹刀,代表的乃是这人世间最顶级的武力与裁决。

    而在绮罗阁,栖凤阁的顶层,那扇面对繁华街道的、镶嵌着月光贝的窗后,一道绯色的倩影,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苏九娘透过半透明的窗棂,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街道上那短暂汇聚又很快散开的人群,以及那个早已消失在街角的、魁梧的背影。楼下隐约传来的、那些刻意拔高或是压抑的议论声,那些关于“红颜祸水”、“英雄气短”的字眼,如同细微的尘埃,飘荡在空气中。

    她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她那绝美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羞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仿佛那些恶意的、揣测的、惋惜的话语,说的并非是她的故事。

    她的眼神悠远而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纤细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窗棂上冰凉的月光贝,指尖感受到那细腻温润的质感。

    她早已习惯了。

    从她成为绮罗阁花魁,名动神都的那一天起,这样的议论就从未停止过。美貌是她的武器,是她的资本,却也成为了她原罪的标签。与胡谆这等风云人物的交集,更是将这种议论推向了顶峰。

    她充耳不闻。

    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清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这繁华背后的虚妄,清楚那些议论者的心态——不过是庸碌者对于无法企及之事的臆测与宣泄罢了。

    她的心,如同被最坚硬的寒冰包裹,外面是烈焰烹油般的繁华与追捧,内里却是万载不化的孤寂与清醒。外界的毁誉,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正能在她心湖中投下石子的,唯有那一人而已。

    只是,那石子激起的涟漪,也注定只能深藏于湖底,不见天日。

    她轻轻转身,绯色的裙摆旋开一抹寂寥的弧度,离开了窗边。将楼下的喧嚣与指摘,连同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愫,一起关在了那扇精致的窗外。

    神都的阳光依旧明媚,繁华依旧鼎盛。关于天下第一刀客与天下第一美人的流言,依旧在街头巷尾,如同野草般滋生、蔓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只是,说归说,无人敢让那持刀的汉子听见。

    而那位被冠以“红颜祸水”之名的女子,则在她的金丝笼中,继续扮演着那个颠倒众生、却又仿佛超脱红尘之外的,孤独的花魁。

    这,便是神都的规则,也是命运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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