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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这些时日,沈樱难得关心他一回,便问道:“你这些日子功课做得如何,有在好好读书吗?我倒是没工夫管你。”

    陈锦时轻轻点头,自从上次回来见她般失魂落魄,他再没往城郊去过,日日在屋里看书,生怕惹她动气。

    他再也不想从她脸上看到那样失望的神情,那让他心如刀锉。

    谢清樾从陈济川房里出来,也到厅堂坐下,与沈樱闲聊。

    陈锦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她可以与任何人像大人与大人之间的谈话,与父亲、与陈锦行、与谢清樾……却独独与他像是对小孩子一样说话。

    谢清樾问起她:“将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都用了些什么药?”

    问到:“金陵冬日气候如何?各个季节都产些什么时令?”

    又到:“陈家生意上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沈樱一一与他答了,两人竟很能说到一处去。

    沈樱叫陈兴去香满楼订了一桌简简单单的席面回来,家里有客,总不好叫人家干坐着。

    陈锦行也早早回来,与谢清樾攀谈了几句。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仗着父亲的关系,他们这样的人家,如何也不能与谢清樾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陈锦行把这层意思说给陈锦时听,要他规训自身的无礼,陈锦时不服,称谢清樾待沈樱太过熟络,沈樱待谢清樾也太过热情,陈锦行便道:“就算是阿姆,也是仗着父亲的关系,才留在家里照顾你,你没资格说这些。”

    这话让陈锦时捏紧了拳。

    他冷眼看着容色更冷淡的哥哥:“我是暂时不如谢清樾,但我与阿姆,容不得你这么挑拨离间。”

    陈锦行一怔,原以为这话能狠狠挫一挫他身上的锐气,或是又要与沈樱闹一闹脾气,却没想到他这次没中招。

    这个向来冲动又莽撞的弟弟,倒让他有些意外。

    陈锦时紧挨着沈樱坐了,谢清樾坐在她另一侧,一番交谈下来,两人愈发熟络。

    谢清樾干脆解下腰间的玉佩赠她:“与沈姑姑初次见面,却总有故人之感。我来时尚促,未备厚礼,这点东西请务必收下。”

    他正有请旨到北方边境历练的想法,见到在楼烦之地长大的沈樱,心底待她更是亲切。

    沈樱犹豫着收下,不知怎的,她会担心这一幕落到陈锦时的眼里,似乎笃定了他会为此事无理取闹。

    怪在陈锦时全程安安静静,连句阴阳怪气的话也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接过玉佩,感慨陈锦时真是长大了。

    翌日一早,沈樱熬了药往陈济川房里送,路过谢清樾的房间时,正巧碰见他在院子里练功。

    她端着药,惊呼一声,药差些撒出去。

    谢清樾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奔到她跟前站定了,牢牢托住了她的托盘上的药。

    沈樱扭过头,咬牙道:“谢公子,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无碍,是我的问题。”

    他扯过架子上搭着的衣服披上,在营里时习惯了每天清晨裸身练功,倒忘了这是在别人家。碰巧沈樱也忘了这个院子有客人在住,没刻意绕过。

    “沈姑姑这是给师父送药?”

    沈樱点头,仍不敢直视他,晃了晃脑袋,脑子里全是那紧实的脊背,汗水顺着肩线滑进腰窝,贲张的青筋,起伏的胸膛……谢清樾没上过战场,一身皮肉偏偏只有硬朗的筋骨,而没有张扬的伤疤,养尊处优的皮肉是丝缎般的质感,她不得不说,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正想着,他接过她手上的托盘:“我帮你送去。”

    沈樱浑浑噩噩地没拒绝,往陈济川那处走时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向来为这等精壮身体着迷,或许是因为……当年在性命攸关之际,如同天神一般降临的陈将军……就是如此:

    山一般的男人,肩宽背阔,稳稳架住了她的天。

    陈济川已经醒了,见两人一同走进来,谢清樾倒没什么,就是衣衫稍乱,只是都兰怎的连耳根都是红的?他心里疑惑,却没多问。

    “师父,喝药吧。””谢清樾扶他坐起身,喂他喝了药。

    三人围在一起说笑了一阵,怕陈济川精力不济,两人没待多久便出去了。

    到了廊下,沈樱接过他手上的药碗:“给我吧。”

    谢清樾没有推让。

    “真是抱歉,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营里还有要务,今日就得离开。”

    沈樱还不太敢看他,谢清樾已将衣襟整理规矩,又对她道了声抱歉。

    “谢公子,公务要紧,没什么好抱歉的,将军这里有我看着。”

    谢清樾道:“师父这里若有任何消息,劳烦你务必要给我递信。”

    沈樱垂下头,苦笑一声:“一定。”

    只要谈起将军的事,她脸上就从没有什么开怀的脸色,谁都能看出她的沮丧。

    谢清樾抬手虚放在她肩上,叹了声气,终究是把手拿开了。

    这不合礼节。

    沈樱目送他快步离开,眼底露出愈发失落的神情,她只怕是最不舍将军之人了。

    陈锦时背抵在房门后面,看着她怅然若失,看着她伤心欲绝,看着她望着药碗发呆。

    又想起那谢清樾的举动,他一拳砸在门板上,清脆一声门板响,沈樱惊得回头,哪里还有什么人的身影。

    他的失落心情比她更甚,他压抑了许久,从马厩牵了匹马,飞奔着往城郊而去。

    旺儿追了两步没能追上:“二少爷,你这是往哪儿去啊!”

    “二少爷等等我,你身上忘带药了!”

    “沈姑娘不许你这阵子乱跑,你忘啦!”

    旺儿跑得气喘吁吁追了半条街,陈锦时跟没听到似的,好似就听见最后一句,回身朝他喊了一声:“我不是十岁了,她管不着我!”

    旺儿累得蹲下,陈锦时骑马的动作利落,衣摆被风高高扬起,背影很快在烟尘里拉长,人与马成了一道利落的线。

    得,听他这么说,旺儿回去都不敢往沈樱跟前告状去。

    陈锦时骑马一路到了城郊演武场,军营里遍地是整齐的呼喝声。

    他翻身下马,两脚往地上一跺,高喊道:“黑铁呢?”

    稍远些的帐篷区,走出来几个相熟的小军官。

    “陈二爷,你怎的这会儿来了?”

    “我找黑铁决战。”

    几人面面相觑,又道:“这可不巧,黑铁昨儿刚被调去陵县剿匪了。”

    再看陈二爷一张阴气沉沉的脸,几人沉默了一会儿,便邀他进屋吃肉。

    陈锦时垂下眼,遮住眼底翻涌着的抵挡不住的戾气:“不用了。”

    他转身往演武场中央走,情绪像闷在鞘里的刀,随手抄起杆长枪,凭着一股蛮力往前猛刺。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只一味地挥枪、劈砍、突刺,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每一次发力都带着咬牙的狠劲,仿佛要将心里的所有压抑、郁气全都灌注进去。

    木靶被洞穿得千疮百孔,断裂的木片飞溅开来,在他手背上划了道轻巧的小口子,他却浑然不顾。

    在军营里的好友赵德胜劝他:“陈锦时,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拿靶子出气。”

    又有人起哄道:“陈二爷,你力气大别浪费在这儿,上战场杀敌去啊。”

    “可不能,人家现在是秀才老爷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金贵着呢,战场这种地方可不适合他。”

    所有人都知道,陈锦时经不住激,这么激上几句他说不定真要提枪上阵去证明自己不是孬的。

    可惜陈锦时早已不是从前的陈锦时了,他很冷静,尽管他现在扔下长枪赤手空拳地把靶子砸得稀烂。

    直到呼吸越来越难,胸腔收缩得越来越紧。

    先是喉咙里涌上一阵痒意,喘症上来了,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赵德胜呵斥道:“你们几个别说风凉话了,陈锦时又发病了,赶紧上去把他扯下来。”

    他喉咙里一边发出“嘶嘶”的声响,一边落拳落得更狠,挥拳的动作没半分迟疑,脊背因喘息而剧烈起伏。

    “陈锦时!快停下!”

    他置若罔闻,直到再也吸不上来一丝空气。

    闭上眼的一瞬,他想,就算他不上战场,力气也没有白出。

    他现在会被人送到她跟前去,而她一定会把她的所有目光、注视,重新落到他身上。

    如果是在战场上,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又不傻。

    陈锦时再次睁眼时,意识尚且混沌着。

    鼻尖先于眼睛苏醒——那是淡淡的,像晒干的青草与混着羊奶的香,温温柔柔地裹着他,被子是晒过太阳的。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柔软的棉绸,身下床铺的触感令他感到十分安稳,已经是黑夜了。

    他睁开眼,呼吸平顺,侧过身,鼻尖埋进枕头里,气味更加清晰了。

    他嗅了一会儿,看她背着身子坐在床边,窸窸窣窣地挪动臀,然后转过身来。

    见他醒了,她的脸色从担忧一瞬变成了严肃。

    他心里很静,他准备迎接她的责备,他能闻见空气里浮动着的她的气味。

    他终于,又一次,睡上了她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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