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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他闭了闭眼,将脸埋进枕头里,任由那股安心感漫上来,被温柔托住的滋味,他贪恋至极。

    尽管她刚刚还是一脸严厉,俯下身来时,却骤然化开了眉眼间的冷厉,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问他:“时哥儿,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不知怎的,她的声音他听得不很真切。

    “嗯。”他轻轻点头,脸颊顺势在她的掌心里蹭。

    她看他的样子,好像还很虚弱,神情便更柔和了些。

    “你今天不太乖。”

    她的手要撤开,他侧过头,把她的手压在他的脸与枕头之间。

    她一愣,手肘撑在床榻上,身体不由得俯下来,脸正对着他。

    “你知不知道他们送你回来时,你的脸色难看成了什么样子?”

    他没答话,他尚未完全恢复的精力,只足够他全神贯注地看她,闻她。

    “陈锦时,你真的把我吓得够呛。”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担心,她知道他需要接收到这样的情感。

    陈锦时仍不答话,一双眼睛只定定地看着她。

    他两只手上全是伤,沈樱给他仔仔细细包扎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她细细地、柔柔地问他。

    她有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长长的睫毛。

    琥珀色的透明瞳孔,若是仔细看,对着光看,能看到一点点蓝绿色,像盛着水光的琉璃。

    “你真的很不乖呢,以后不要再调皮了,好不好?”我真的……很为你感到苦恼。

    他看着她的唇,如此的红润、柔软,又是那样意态温软的随着话语张合,张合,张合……

    他被她抱得从手指到脊椎都麻了,她没有抱他,但他却像是被她抱着一样……她的气味,她的声音,她温柔的温度、柔软的床……

    她好温柔,他魔怔一般生出一种冲动,想占有她的唇,说不清是想叫她闭嘴,还是干脆拿什么东西堵上……

    “睡吧。”

    她停止了对他的所有责备,然后抽回手,独自到了外间睡下。

    阴雨连绵的一日,陈济川把三个孩子和她叫到跟前来。

    沈樱看着他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却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

    “将军今日要说些什么?”

    她坐在他床头,那帕子给他抹了脸。

    陈济川交代的第一件事便是:“务必要将我与清萤埋在一起,她的坟冢旁,我当年特地给自己留了一块儿地的。”

    陈锦行与陈锦时都没说话,沈樱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握着陈济川的手朝他点头。

    “将军放心,都兰会这么办的。”

    陈济川努力抬手给她擦泪,声音发颤:“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都兰,你为我做了好多……”

    沈樱摇头,头歪着搁在他宽大的掌心上,“都是都兰愿意做的,都兰心甘情愿追随将军,为将军分忧。四年相伴,都兰已经十分心满意足。”

    陈济川面上露出宠溺的笑:“都兰别哭,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等我走了,你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从今以后为自己活,我救的这条命,我说了算,都兰,以后的日子,你一定要过得很好很好。”

    沈樱含泪笑着:“都兰早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条命从前跟随将军,将来……听将军的,为自己活。”

    陈济川招手让三个孩子过来。

    “你们几个跪下。”

    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跪得板板正正。

    “你们好好向阿姆磕头,我没别的遗言,我要你们三个,尤其是陈锦行和陈锦时,这辈子都要把她当做亲生母亲孝敬。往后无论她身在何方,你们都要成为她的庇护。”

    听到这话,沈樱不住地摇头,她哪里当得起这样,她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

    陈锦行率先磕头下去,磕得很干脆,陈锦云也跟着磕下去。

    陈锦时跪得笔直,两手捏拳,顶着陈济川强硬的目光。

    “怎么?陈锦时,你不乐意?”

    陈锦时紧咬着牙关,脊背轻易不能弯下去。

    陈济川抄起床头的棍子来想要打他:“你个逆子!你阿姆那么对你,要是没她,你早就死了!”

    陈锦时额头上青筋凸起,陈济川打弯了他的腰。

    他俯地磕头,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阿姆。”

    这声“阿姆”实在象征着太多,他的呼吸又开始变得又短又急。

    他不甘心呐。

    起身时,许多事情都已经盖棺定论,包括他与她的关系。

    陈济川的死讯很快传开,陈家大房开始发丧。

    陈家门楣一夜之间挂上了素白幡旗,风一吹,哗啦啦地响。

    沈樱哭得肝肠寸断,亲手将陈济川殓入棺椁,满怀虔诚。

    之后日日守在停灵的房里,念叨着草原上的旧事。府里的事,全靠陈锦行和陈锦时奔走。

    陈兴穿着孝服,在院里来回张罗,陈锦时站在灵棚角落,一身粗麻孝衣套在身上,显得肩背更宽了些。

    他很少掉泪,只是望着那口红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垂眼掩住了所有神情。

    日日夜夜跪坐在棺前的那道身影,瞧着清减了不少,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不住地抽噎。

    陈锦时面露烦躁,想干脆叫她别哭了,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这个资格。

    陈锦行的话不住地在他脑海中浮现:父亲没了,他在她面前算什么?

    不相关的人罢了。

    只怕她烦他都来不及。

    正想着,陈锦行手上托着礼单进去,躬下身子与她说话。

    她擦了擦眼泪,与他说起正事来。

    陈锦时看得一怔。

    沈樱用袖口蹭了蹭眼角,撑着身子稳稳站起来。

    “药库清点了吗?”

    她声音有些哑,但只要一发话,便有那当家“主母”的威严在。

    陈锦行在她跟前卑躬屈膝。

    “已经清点过了,阿姆,这是新的账册,还有这些吊唁的礼,我都按品类归置了。”

    沈樱接过礼单,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记住这些人情往来,更别提还有皇上送来的一份丧仪,更需要妥善归置。

    她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对了,陈锦时呢?怎么没见他?”

    陈锦行回头望去:“刚刚还见着他在门口站着呢,这会儿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沈樱便道:“这里事多,先别管他了。”

    陈锦行斜斜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耸耸肩,垂首无奈道:“只要他这阵子不闯祸,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锦时背抵在墙上,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谢清樾刚回京不久,接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一惊,又马不停蹄地往金陵赶。

    出殡的这日,陈锦行与陈锦时两兄弟在前执幡引路,沈樱将棺材送出了门,又倚在门框上哭了许久,她没跟着上山去,只能在家里哭最后一次。

    谢清樾帮着封土立碑回来,见她晕倒在府门前的地上,连忙上去扛人。

    他宽肩阔背的,把人轻轻巧巧地就提起来了。

    “沈姑姑,沈姑姑,你醒醒。”

    “唉,晚辈失礼了。”

    陈锦行和陈锦时还在山上收尾,连着亲生母亲一同祭拜,并未看到这一幕。

    谢清樾把沈樱扛到她的房间,又推了她两下,见她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先守着她。

    府上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的,他总不能把她一个人儿留在这里。

    他望着床上的人,喃喃道:“你不会是一连哭了好几日吧。”

    见她脸颊通红,又是一惊,道了一声得罪,覆手上去摸了一下。

    “坏了,这是在发热。”

    他心头一紧,再顾不得许多,转身就往门外走。

    他大步穿过天井,直奔后厨,捡了柴生火,动作稍显生涩,但在军营里待惯了的,多少都会一些生火做饭的本事。

    他又到陈家药库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寻到一些熟悉的柴胡和金银花,一边熬药,一边烧些热水给她。

    他拿棉布浸了温水拧干,回到房间,沈樱还昏睡着,脸颊越来越红了,嘴里还嘤咛着身上难受的话。

    他屏住气,小心翼翼拿棉布擦她的额头。

    恰在这时,两兄弟回来了。

    陈锦行还算淡定,陈锦时一看见这一幕,他阿姆躺在床上,谢清樾这小子在她房间!还要摸她的脸!

    他红了眼,上去一掌搡开谢清樾:“谢清樾!你在做什么!”

    尽管谢清樾一身肌肉如山,壮实得很,可没做准备的情况下被同样力气不小的陈锦时这么一推,也往旁边倒了倒,很快稳住身形。

    他也不恼陈锦时,解释道:“沈姑姑发烧了,我看家里没人,才……”

    说着,陈锦行从他手上接过药碗,姿态比陈锦时礼貌多了,他颔首道:“多谢谢公子,是我们回来晚了,现在这里不需要你了,我们来就行,还请你稍稍出去些。”

    陈锦时道:“你都多大岁数了,也好意思叫她姑姑,出去出去,你出去!”

    从他手上夺过沾湿水的帕子,两人一齐把他往外赶,接手了正在他手上的事。

    陈锦时来到沈樱床前,见她面露难受,心里也揪着疼。

    “阿姆,是我。”

    又扭过头道:“陈锦行,你来给她把脉,然后去熬药。”

    陈锦行闻了闻谢清樾熬的药,摇摇头,这药的确不行。

    他来到床边坐下,陈锦时从被子里掏出一根手腕交到他手上,陈锦行细细把了脉,便起身,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给她熬药。”

    “唉。”陈锦时叫住他。

    陈锦行回头,看着陈锦时。

    陈锦时道:“她病得严重吗?”

    陈锦行摇摇头:“只是这几日悲伤过度,累着了,寻常发热,吃了药就好。”

    陈锦时埋下头,轻点了点:“哦。”

    两兄弟配合着,一个熬药,一个给她擦身子,狠狠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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