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飞碟文学 > 与病弱兄长共梦 > 第32章 这是我师弟

第32章 这是我师弟

    再想到江五女郎那桩暗藏惊天大雷的糟心婚事,心下有了思量,索性不再过问。

    僵持的棋局终于有了变化,黑棋渐渐成合围之势,锋芒毕露。

    常言观棋如观人。

    与病弱清雅的外表截然不同。

    江聿的棋初时只会觉得此人心思缜密,纤悉无遗。到了后半段才发现他棋风凌厉剑走偏锋,处处暗藏杀机,令人防不胜防。

    白棋一连被吃好几子,一退再退,荣安公主也没乱了阵脚,反而有心情揶揄,“事到如今怎么还叫殿下?”

    江聿道,“礼不可废。”

    只要他在旁人眼中一日是江氏子,两人便一日是君臣。荣安公主无奈摇头,“你啊,礼来礼去的,怪不得江五女郎都不与你这个兄长亲近……”

    江聿执棋的手微顿。

    原本成算在心的棋路,一下被打乱节奏。

    院中风摇翠竹,竹枝震颤,细长的叶片彼此摩挲发出沙沙声,半敞的直棂窗外骤然传入一声——

    “五女郎。”

    声音不大。

    隔着距离、混着竹叶声,却有种天外而来的失真感。

    少女立在比人还高的壁画前。

    身后山路蜿蜒盘旋,烟雾犹如细丝,上方的佛秀骨清像,长脸细颈,无情俯瞰人间,愈发衬得她渺小如蚍蜉,一不小心就会被吞没在俗世的浪潮里。

    她背影雾蒙蒙的,只有耳畔长鬓染透了夕晖。

    像雀鸟新死。

    宣告破笼涅槃。

    一念之差,静水生漪。他恍惚将手中棋子落了下去,待江聿回过神来,已是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落子无悔。

    他松开手,主动弃了棋。

    “是我输了。”

    “鹤奴,你分心了。”

    望着残局中被卸去斗志般的黑子,荣安公主轻叹一声。比起犯这种低级错误,更让她意外的是对方的弃局。

    她对江聿了解不多。

    但也知道他绝非是外表那般淡泊名利,空手而归之人。

    “还有你那位未来妹婿确实有些来头,然此谢非彼谢……”白子被扔回棋盒,荣安公主揉了揉眉心。

    那里有道触目惊心的旧伤疤,几乎贯彻耳后。

    狰狞丑陋。

    是当年和亲留下的。

    面前青年没有接话,缓缓起身,垂下的衣袍轻得像一片雪。他目光望向窗外,面容笼在昏光里,显得有些冷漠。

    “臣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

    观水寺禅房清幽,重重花木掩着小径通往深处。

    赵灵芸暂住在最左侧的一间客房里,地方不大,但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种了排叫不出名字的药草。

    赵灵芸解下药篓,请两人进去。

    客房狭窄,五脏俱全,一跨入门就能看见地上破旧的药炉。炉心艾草还未烧透,明灭着一两点固执的火星。她弯腰从中倒出半碗黑漆漆的药汁,走到床榻前。

    半透纱帐挂起。

    秋意深浓,屋外梧桐花被风打的摇摇欲坠。榻上的少年冷汗打湿额发,他咬着牙关,俊朗的眉紧蹙,可见在梦中也睡得不安稳。

    汤匙碰撞在瓷碗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赵灵芸为少年抚平眉结,话音轻柔。

    “这是我师弟……”

    辞盈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陶术,对方神色稀松平常,并没有半点心上人与其他男子举止亲昵的失态。

    她不由怔忪。

    莫非是这少年年岁轻,陶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五女郎。”

    赵灵芸唤回她的神游。

    这个受到诸多追捧,却始终待人和善,贵贱无二的少女,眼中第一次有了乞求之色,“师父过世后,我们原本计划是要往北去。谁成想路遇仇家,师弟为我挡了一剑掉下山崖,醒来记忆如七八岁孩童。”

    以葛圣手的行医风格,注定有人爱之,也有人恨之。

    只是没想到生前结下的仇,死后成为险些刺穿儿子心脉的利剑。

    “我依照以往此病对应的法子,给他治了半年,不见任何起色。”赵灵芸苦笑,低头看着碗里滚烫的药汤,“之后更是翻遍古籍也没找出真正病因。”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传说的萤火芝。

    作为孤女出身,葛圣手于她而言便如再世父母。

    赵流景是同门师弟,也是师父留下的唯一血脉,岂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她的烦愁氤氲在热气中。

    辞盈想到病骨支离尚且药石无医的江聿,一时间感同身受,心脏抽痛起来。

    “女郎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借一笔钱。”

    辞盈又转头去瞧陶术。使君之子的身家……怎么着也不会输给她一个不被重视的深闺女子吧?

    不料,陶术双手一摊。

    干瘪瘪的两袖随风飘荡。

    “此前我被骗过七次,卖身葬父占五次,家中大人便限了银子。这个月除去酒钱,剩下的都拿给赵女郎救急了。”

    辞盈噎了下。

    所以,这才是他在宴上一掷千金请来赵灵芸的原因?

    等到问清要借的银两数目,她再度沉默。

    难怪连刺史家的郎君都英雄救美不起。

    归巢的鸦鹊飞离枝头,帐中少年睫羽颤了颤,看样子快要从梦中醒来。

    赵灵芸连忙端起放凉的药汤,她眼眶微微泛红,看着辞盈诚恳说道。

    “阿景情况特殊,必须用名贵药材才能入眠。只是如今外头战乱,食贵于玉,薪贵于桂,更何况这些药材?”

    所以明明医术高超,深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她还是缺钱。

    眼下更是被逼无奈,几次三番向人揭露自己的困境与难处。

    “或许数年之内都无法还清,但从今往后灵芸愿受女郎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便要行大礼。

    辞盈赶忙托住。

    “此事容我先回去盘算一番。”

    这话并非托辞。

    母亲到底给自己留下多少东西,她从未清点过。宁氏的嫁妆,这些年一直交在江聿手中打理……

    不过,她帮赵灵芸并非毫无私心。

    “女郎行医多年,游走四方,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不见春?”

    辞盈仍抱有一丝期望。

    只是很快又被掐灭了。

    “不见春?”

    听到这三字,赵灵芸神情变得凝重,“莫徭的毒大多烈性阴狠,禁术奇毒更不必说,大多从没有记载解法。”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