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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星图与沙盘

    “终南共识”的余韵尚未在长安的宫墙内完全消散,慕容冷越却已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夜空与更复杂的疆域。静修营的成功,解决了文明交融中“心”的维度,但维系这庞大丝路网络,还需要“力”的平衡与“智”的远见。一日,他在观星台上召见了风澈与几位心腹重臣。

    秋夜澄澈,银河斜挂,仿佛一张缀满璀璨宝石的巨毯覆盖天穹。慕容冷越屏退左右,只留风澈与掌管天文、地理、军事的几位核心大臣。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仰首凝视星空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参合陂之疫,让我们知悉生命脆弱,需协力共济;终南之谈,让我们明了心灵差异,需对话包容。然则,确保这绵延万里的丝路不致因某个邦国的突然崩乱、某条商道的意外断绝,或……某股潜藏野心的悄然膨胀而陷入动荡,乃至烽烟再起,我们需要一双能洞见幽微、俯瞰全局的‘天眼’。”

    他指向浩瀚的星空:“钦天监世代观测星象,绘製星图,以晓天时,定农事,甚至窥探天命气运。而这人间万事,这丝路网络,其复杂程度,又何尝逊于星空?”他的手指缓缓落下,指向观星台中央一座巨大的、覆盖着丝绸的物体。

    两名内侍上前,轻轻掀开丝绸。露出的并非沙盘模型,而是一张巨大的、由韧性极佳的羊皮拼接而成的地图。但这地图又与寻常舆图迥异——其上以极其精细的笔触,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城邦邦国、主要商路,更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编织出了人口密度、物产分布、军事要塞、甚至不同文化信仰的辐射范围。一些关键节点旁,还缀有小块的玉片,上面以细密文字记录着该地近期的重要事件、统治者更迭、乃至气候异常的简讯。

    “此乃‘万国舆情动态图’,”慕容冷越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由格物院、兵部职方司、以及新成立的‘丝路文明对话苑’协同制作更新。它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如同活物,需随时依最新情报增删修补。”

    风澈与诸位大臣围拢过来,无不为之震撼。这张图,将抽象的地理、人口、经济、文化、政治信息视觉化,使得整个丝路合作区域的“态势”一目了然。何处商路繁忙,何处人口稠密,何处有军事压力,何处文化冲突暗流涌动,皆在这纵横交错的色块与丝线间隐隐浮现。

    “然而,图终究是静态的,”兵部尚书沉吟道,“若要预判未来,还需推演。”

    “爱卿所言极是。”慕容冷越点头,随即示意。内侍们又抬上一座巨大的沙盘,其上山川地貌、城郭关隘,正是以“万国舆情动态图”为蓝本,按比例微缩而成,栩栩如生。

    “从今日起,”慕容冷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风澈身上,“成立‘丝路态势推演房’。由太子主持,遴选青年参议阁中精通地理、军事、经济、外交之后起之秀,联合相关各部司官员,定期于此,依据动态图与各方情报,对丝路沿线可能出现的危机进行模拟推演。”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推演之要,不在于证明我方决策永远正确,而在于尽可能设想最坏的情况,寻找潜在的盟友与敌人,检验我们应对方案的可行性。推演议题,可包括但不限于:某重要邦国突发内乱,影响商路畅通,该如何反应?某区域因资源争夺爆发冲突,如何调停?乃至……假设出现一个强大的外部势力,试图介入甚至分裂我们的丝路联盟,又当如何应对?”

    风澈心潮澎湃,他明白,父亲这是在为他,也为整个帝国的未来,搭建一个前所未有的战略预演和危机管理平台。这不再是事后补救的“救火队”,而是具有前瞻性的“瞭望塔”与“决策实验室”。

    “儿臣领旨!”风澈躬身,眼中闪烁着接受挑战的兴奋光芒。

    第十折 推演房:风暴的预演

    “丝路态势推演房”很快便在紧邻枢密院的一处僻静殿阁中设立起来。殿内,巨大的“万国舆情动态图”悬挂主壁,中央是精细的沙盘,四周则摆满了卷宗柜与书写案几。风澈亲自从青年参议阁及各衙署挑选了二十余名年轻才俊,组成了核心推演团队。他们被分为不同小组,代表“丝路合**调中枢”、“模拟危机发起方”、“沿线关键邦国势力”、“潜在外部干预力量”等。

    第一次正式推演的议题,慕容冷越亲自选定,颇为尖锐:“假设西域重要节点‘龟兹国’,因王位继承纠纷爆发内战,亲大乾的老国王突然病逝,手握兵权且对丝路合作心存疑虑的王子与得到部分贵族支持、倾向与北方游牧势力结盟的另一位王子争夺王位,战火波及商道。与此同时,东部沿海传闻有不明船队骚扰,疑似来自海外。在此情况下,协调中枢应如何应对?”

    推演开始。代表“危机发起方”的小组迅速行动,在沙盘上标注龟兹内战态势,模拟叛军切断南路商道,并散播“大乾意图吞并龟兹”的谣言。代表“北方游牧势力”和“不明海外力量”的小组则开始伺机而动,在边境制造摩擦,在海上显示存在。

    风澈坐镇“协调中枢”,面对沙盘上瞬间燃起的多处“烽火”,压力陡增。团队成员意见不一:有主张立即派遣精锐小队,护送使者,强行调停,甚至支持一方迅速平定内乱(军事干预派);有认为应以经济制裁和外交孤立施压,迫使双方回到谈判桌(外交经济派);也有建议联合与龟兹交好且忠于丝路合作的邻国,如高昌、于阗等,组成区域调解团,先行接触(****派);更有人提出,需同时警惕东部海防,不能顾此失彼(全局平衡派)。

    推演过程中,各种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接连出现:“军事干预”引发了周边小邦的警惕与不满,担心主权受损;“经济制裁”则导致依赖龟兹玉石贸易的于阗等国经济受损,怨声载道;“区域调解团”因内部利益分歧,效率低下;而东部“不明船队”则趁虚而入,袭击了两个沿海城镇,造成恐慌。

    风澈不断接收各方“情报”,做出决策,又不断面临新的挑战。他意识到,单一手段往往效果有限且副作用大,必须多管齐下,并且要根据局势变化灵活调整。他最终尝试了一套组合策略:明面上,派出高级别、但非军事的外交使团,携带着慕容冷越的亲笔信函与部分人道主义物资,前往龟兹表达关切,呼吁停火和谈,并邀请区域国家共同参与调解;暗地里,通过情报网络,了解两位王子的真实诉求与内部支持度,寻找可能的妥协方案;同时,授权东部沿海都督府,加强巡逻,对不明船队予以坚决驱离,展示维护海疆的决心与能力;在经济上,则宣布设立“商道临时保障基金”,对因龟兹战乱受损的商队提供低息贷款和临时贸易路线指导,稳定商界情绪。

    推演持续了整整三天。过程中有激烈的争论,有决策的失误,也有灵光一闪的妙手。当推演结束时,沙盘上的“龟兹内战”虽未完全平息,但已在多方调解下进入谈判阶段,商道部分恢复;“不明船队”在遭遇坚决反击后暂时退去。整个协调中枢团队,虽身心俱疲,却都感觉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对复杂局势的处置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风澈将详细的推演报告呈送给慕容冷越。皇帝仔细阅读后,未置一词褒贬,只是淡淡地说:“记录下来,归档。下一次推演,议题由你拟定。”

    第十一折 海客谈瀛洲

    就在风澈沉浸于沙盘推演的同时,长安城的西门,迎来了一队风尘仆仆、形貌与西域胡商迥异的客人。他们肤色较深,鼻梁高挺,穿着色彩鲜艳、式样奇特的棉麻衣物,为首的是一位名叫“阿尔·菲达”的中年学者,自称来自一个遥远的、名为“阿拔斯”的国度,位于大食(阿拉伯)地区。他们并非传统的陆路商队,而是乘船抵达岭南,再经由内河与官道北上长安。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格物院与青年参议阁的注意。因为阿尔·菲达等人带来的,并非只有象牙、香料和宝石,更有大量关于航海、天文、数学、医学的书籍与知识,其体系与希腊、波斯、天竺乃至大乾都颇为不同。他们精通三角学,用于航海定位;他们带来了改进的星盘,观测天体更为精准;他们的医学著作中,提到了血液循环的初步概念(虽未完善);他们甚至带来了一种被称为“阿拉伯数字”的简便计数符号,以及关于“零”的概念的更清晰阐述。

    阿尔·菲达通过翻译表示,他们听闻东方有一个强大而开放的帝国,致力于汇聚天下智慧,故不远万里,漂洋过海而来,希望进行学术交流。

    慕容冷越与风染霜在宫中接见了阿尔·菲达一行。会谈中,阿尔·菲达描述了广阔的海洋,讲述了他们如何利用季风航行,如何通过观测星辰确定航向,也提到了海洋彼岸还有其他强大的国度与灿烂的文明。他特别提到,在他们的知识体系中,非常重视对古希腊先贤如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得著作的翻译与研究,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

    “陛下,皇后殿下,”阿尔·菲达言辞恳切,“陆地虽广,终有尽头;海洋无垠,连接着未知的世界与无穷的知识。东方的丝绸、瓷器,经由海路,亦能抵达我们的港口,价值连城。为何不将这条‘海上丝路’也纳入合作的范畴呢?知识与商品的流通,不应局限于驼铃与沙漠。”

    这番话,如同在慕容冷越心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了新的涟漪。他一直专注于陆上丝路的经营,对海洋,虽有关注,但并未提升到与陆路同等重要的战略高度。阿尔·菲达的到来,以及他所代表的迥异知识体系与航海技术,让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巨大的可能性与挑战。

    他下令格物院、钦天监、乃至青年参议阁,与阿尔·菲达团队进行深入交流,学习他们的数学、天文、航海知识,同时,也向他们展示大乾的科技与文化成就。一时间,长安城内,又掀起了一股探讨海外奇谈、研究航海技术的风潮。

    风澈也对阿尔·菲达带来的知识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那套简便的计数符号,他敏锐地感觉到其在计算、记账、乃至格物研究中的巨大潜力。他建议在明理堂开设专门课程,介绍和推广这种新的计数系统。

    第十二折 海陆之间:新的抉择

    阿尔·菲达带来的冲击尚未平息,“丝路态势推演房”的第二次推演如期而至。这次,风澈拟定的议题,直接反映了最新的局势变化:“假设陆上丝路因西域某重要节点(如龟兹)长期动荡而通行效率大减,同时,海上丝路因新航线的开辟与新合作伙伴(如阿拔斯)的出现而潜力巨大。在此背景下,协调中枢应如何调整资源分配与战略重心,以维持丝路网络的整体繁荣与稳定?需考虑陆权与海权势力的平衡,沿线邦国的反应,以及技术、军事资源的倾斜。”

    这个议题更加宏大,也更具争议性。

    推演开始后,团队迅速分化为“陆权优先派”与“海权开拓派”。陆权派认为,帝国根基在陆地,西域经营多年,利益攸关,绝不能因一时动荡而放弃,否则前功尽弃,且会丧失对内陆腹地的控制力,必须加大投入,稳定西域。海权派则反驳,海洋是未来,成本可能更低,收益更大,且能避开路上复杂的政治纠纷,应集中资源发展海军,开拓海上贸易线,与阿拔斯等海上强国建立更紧密联系。

    双方在沙盘和舆图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陆权派模拟在西域增加驻军,修建更坚固的堡垒,加强同盟关系;海权派则模拟在东南沿海扩建港口,建造更大海船,组建远洋商队和护航舰队。推演中,双方都指出了对方的潜在风险:陆权策略可能导致帝国陷入西域泥潭,耗费巨大;海权策略则可能使帝国依赖海上贸易,忽视内陆发展,且海军建设周期长,风险高,易受风浪与海盗影响。

    风澈作为协调中枢的决策者,再次面临艰难平衡。他意识到,这并非非此即彼的选择。帝国的发展,需要陆海兼备。他尝试提出一种“陆海协同”的思路:在西域,采取“低成本、高影响力”的策略,通过外交、经济、文化手段维持存在和影响力,而非一味军事投入,同时扶持可靠的区域伙伴代理维护商路安全;在海上,则稳步推进,先建立几条稳定的核心航线,积累经验和技术,并不急于全面扩张;更重要的是,加强陆海之间的联系,例如,将部分原本完全依赖陆路运输的货物,改为部分通过海路运输,以减轻陆路压力,也促进沿海与内陆的经济联动。

    推演结束后,风澈将“陆海协同”的思路整理成详细报告,连同推演记录,再次呈送慕容冷越。

    这一次,慕容冷越看完后,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万国舆情动态图”前,目光从西域的戈壁雪山,缓缓移向东南的蔚蓝海域。

    “澈儿,”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欣慰,“看来,这台织机要编织的,不再仅仅是陆上的锦绣,还要加上海上的云霞了。陆与海,并非对立,而是帝国翱翔的双翼。你的‘协同’思路,是对的。但知易行难,如何真正实现陆海并进,平衡内外,将是我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乃至你将来需要面对的核心课题。”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风澈:“下一次推演,可以开始模拟,如果我们在大力发展海路的同时,陆上的某些势力感到被忽视甚至威胁,他们会如何反应?我们又该如何预防和应对这种内部的张力?”

    风澈凛然受教。他明白,父亲的眼光,已经看到了更远的未来,以及潜藏在繁荣之下的、更为复杂的内部治理难题。文明的交融,知识的汇聚,战略的权衡,这一切,都如同那永不停止的织机,在时间的流转中,编织着愈加繁复而壮丽的图案。而属于他的考验与责任,也正随着这图案的扩展,而变得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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