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处的雾气比外围更浓,潮湿的空气带着一股铁锈与汗水混合的酸腐味,钻入鼻腔时,让本就虚弱的白起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拄着半截断裂的刀身(昨夜激战中长刀受损),一步步在乱石堆中穿行,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牙关紧咬。
体内的气血如同将熄的炭火,只能勉强维持意识清醒。他需要找到食物和水源,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调息养伤——神武门的追杀如同悬顶之剑,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循着那股越来越浓的酸腐味,白起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巨大的露天矿场。
数十丈深的矿坑如同大地裂开的伤口,坑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凿痕,一条条简陋的木梯从坑底延伸至地面。坑底和周围的空地上,挤满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大多戴着沉重的镣铐,手持简陋的镐头和铁钎,在监工的皮鞭下,机械地挖掘着矿石。
这些人,便是矿场的奴隶。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下麻木和绝望,仿佛已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监工们则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皮鞭和长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奴隶,稍有懈怠,便是一鞭狠狠抽下,伴随着粗鲁的咒骂。
“黑风寨的矿场……”白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记忆碎片中,黑风寨不仅劫掠商旅,还控制着这处铁矿,靠贩卖矿石牟利,而这些奴隶,大多是被他们掳掠来的流民和反抗者。
他本想绕道而行,这等地方显然不是久留之地。但目光扫过矿场角落那口浑浊的水井时,喉咙的干渴让他改变了主意。
“先补充点水,再做打算。”
白起将身形隐匿在矿场边缘的巨石后,观察着监工的巡逻路线。矿场的监工约莫有二十人,都是武徒境的修为,气血虽然驳杂,却比普通流民强悍不少,腰间的长刀和手中的皮鞭,是悬在奴隶头顶的屠刀。
更远处的高台上,还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腰间佩着一柄宽背大刀,气息沉稳,竟是武者境初期的修为,显然是这里的管事。
“戒备不算太严。”白起心中暗道。以他现在的状态,硬闯肯定不行,但想悄无声息地取点水,并非难事。
他等待着时机,趁着一队监工转身的空档,如同狸猫般窜出,几个起落便到了水井旁。刚要弯腰取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谁在那里?!”
白起心中一紧,猛地转身,只见一个监工正提着皮鞭,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显然,他的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找死!”那监工见白起穿着破烂,身上还有伤,以为是逃跑的奴隶,狞笑着一鞭抽了过来。
白起眼神一寒,侧身避开皮鞭,同时探出手,精准地抓住了监工的手腕,微微用力。
“啊——!”监工发出一声惨叫,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骨头几乎要被捏碎。
白起没有留情,反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噗!”监工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撞在水井旁的石磨上,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惊动了周围的奴隶和监工。
奴隶们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白起。监工们则迅速围了上来,手持长刀,将白起团团围住。
“哪来的野小子,敢杀老子的人?”高台上的管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骑着马冲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起,眼神凶狠如狼。
“给我抓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管事怒吼道。
十几个监工立刻挥舞着长刀,向白起扑来。
白起握紧手中的半截刀身,眼神冰冷。他本不想惹事,但事已至此,退缩便是死路一条。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低喝一声,主动迎了上去。虽然体内气血虚弱,伤势未愈,但搏杀的本能早已融入骨髓。半截刀身在他手中,依旧能发挥出凌厉的威力。
“噗嗤!”
一刀划过,最前面那名监工的喉咙被切开,鲜血喷涌而出。
白起借力侧身,避开身后劈来的长刀,同时一脚踹出,正中另一名监工的膝盖。
“咔嚓!”骨裂声响起,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他如同虎入羊群,在监工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条生命的终结。虽然动作不如全盛时期迅猛,但狠辣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奴隶们看得目瞪口呆,麻木的眼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光。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反抗监工,更没见过如此凶悍的搏杀!
“这……这是……”一个年长的奴隶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好!杀得好!”一个年轻的奴隶忍不住叫好,却被旁边的同伴死死捂住了嘴,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高台上的管事见状,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身受重伤的少年,竟然如此凶悍,短短片刻,就杀了五六个监工!
“废物!都是废物!”管事怒吼一声,翻身下马,拔出宽背大刀,亲自冲了上来。
“小子,敢在我的地盘撒野,今天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管事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武者境初期的气势,宽背大刀劈出,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取白起的头颅。
白起眼神凝重,不敢大意。他能感觉到,这管事的气血比之前的监工强悍太多,这一刀的威力,也远超普通武徒境。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仅存的气血全部调动起来,握紧半截刀身,迎着刀风,悍然劈出!
“铛!”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
白起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剧痛,半截刀身险些脱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步,喉咙一阵发甜,险些喷出鲜血。
管事也被震得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点力气!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再次欺身而上,宽背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刀致命,逼得白起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噗嗤!”
白起没能完全避开一刀,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衫。
剧痛让他的眼神更加冰冷,也更加疯狂。
“那就一起死!”
白起怒吼一声,不再防御,将所有力量凝聚于右手,半截刀身如同毒蛇出洞,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刺管事的心脏!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管事没想到白起如此疯狂,想要回刀防御已经来不及,只能侧身躲避。
“噗嗤!”
半截刀身虽然没能刺中心脏,却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
“啊——!”管事发出一声痛吼,眼中充满了暴怒和杀意,反手一刀,劈向白起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住手!”
一声怒吼响起,一个身材高大的奴隶突然冲了出来,用手中的镐头狠狠砸向管事的后背!
这奴隶显然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看着白起以死相搏,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管事猝不及防,被镐头砸中后背,气血一阵翻涌,劈向白起的刀势也缓了一缓。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档,白起抓住了机会!
他猛地发力,将半截刀身从管事的左肩抽出,同时矮身,右手成拳,凝聚起最后一丝气血,狠狠砸在管事的小腹上!
“嘭!”
这一拳凝聚了白起所有的力量和杀意,管事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弓成了虾米,口喷鲜血,手中的宽背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白起没有停顿,捡起地上的宽背大刀,反手一刀,将管事的头颅斩了下来!
鲜血喷涌,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管事一死,剩下的几个监工彻底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想跑。
“别让他们跑了!”之前那个年轻的奴隶怒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用手中的铁钎刺穿了一个监工的大腿。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压抑已久的愤怒和绝望,在白起斩杀管事的瞬间,彻底爆发了!
奴隶们如同觉醒的雄狮,纷纷拿起手中的工具,向着逃跑的监工冲去,呐喊声、咒骂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矿场。
白起拄着宽背大刀,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这场反抗,才刚刚开始。
而他,无意间点燃了这场反抗的火种。
矿场的地面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但奴隶们的脸上,却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生存的执念。
一个年长的奴隶走到白起面前,对着他深深一揖:“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我等……我等愿奉壮士为主!”
其他奴隶也纷纷围了上来,对着白起跪拜:“愿奉壮士为主!”
白起看着这些面黄肌瘦却眼神炽热的奴隶,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不是你们的主。”
“你们的命,是自己挣来的。”
“想活下去,想获得自由,就得靠自己的双手,拿起武器,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在每个奴隶的心中回荡。
奴隶们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
是啊,自由,从来不是别人赐予的,而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年长的奴隶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镐头,眼神坚定:“壮士说的是!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奴隶!我们要反抗!要自由!”
“反抗!自由!”
“反抗!自由!”
呐喊声如同惊雷般在矿场中回荡,经久不息。
白起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矿场深处。
他需要疗伤,需要恢复力量。
而这个刚刚爆发过反抗的矿场,或许能成为他暂时的容身之所。
至于这些奴隶的未来,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他能做的,只是点燃这把火。
至于这把火能烧多旺,能照亮多少人的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的路,依旧是杀戮。
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的敌人在等待着他。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是白起。
那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