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秋意渐浓,清晨的风裹挟着凉意,吹过老城区蜿蜒狭窄的街巷,卷起地面零星散落的枯叶,带来一种萧瑟而沉寂的气息。灰墙黛瓦的旧式民居鳞次栉比,斑驳的墙面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多数住户门窗紧闭,只有零星几家早餐铺子冒出温热的白气,才给这片区域增添了几分稀薄的生机。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张九黎站在一扇老旧的木门前,面色凝重如铁。他身后是拉起的警戒线,几名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在维持秩序,阻挡着零星早起围观居民的窃窃私语与探究目光。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气、尘埃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极度不安的甜腻腐败气息。
这里是老城厢“福安里”17号,一名78岁独居老人——周金福的住所。半小时前,接到邻居报警,称多日未见老人出门晨练,今早闻到其屋内传出怪味,敲门无人应答,担心出事。
最先赶到现场的派出所民警破门而入后,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张九黎戴上手套鞋套,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的、漆皮剥落的木门,迈入了这间光线昏暗、陈设简陋的老屋。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物品摆放甚至称得上井井有条。一张老式八仙桌、几把竹椅、一个掉了漆的五斗橱,都静静地待在原地,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门。然而,那股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味却愈发清晰,源头来自里间的卧室。
张九黎缓步走入卧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挂着老旧蚊帐的木板床。床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衣而卧,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棉被,姿势看似安详。但只需再看第二眼,任何有经验的刑警都会瞬间绷紧神经——
老人的面部肌肉极度扭曲,双眼圆睁,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某种极其骇人的景象。他的嘴巴微张,似乎想呼喊却未能发出声音。这种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极致惊恐表情,与看似平静的卧姿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没有血迹,没有明显外伤,没有挣扎痕迹。
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却透过那张苍老的面孔,清晰地传递出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法医初步检查后,低声向张九黎汇报:“张队,体表无致命外伤,无常见中毒体征,如呕吐物、痉挛痕迹。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48至72小时之前。具体死因……需解剖后才能确定。但看这表情,很可能是急性心因性猝死,或者说……吓死的。”
“吓死的?”张九黎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个独居老人,在自己熟悉的家中,在看似平静的夜晚,为何会遭遇如此极致的恐惧以至于可能被“吓死”?什么东西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并制造出这样的场景?
“现场勘查过了吗?有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财物有无丢失?”张九黎追问。
技术刑警摇头:“门窗完好,门锁无撬压痕迹。屋内财物似乎也没有翻动和丢失的迹象。初步看,不像入室盗窃或抢劫杀人。”
排除了常见的侵财害命动机,现场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张九黎的心不断下沉,一种熟悉的、涉及超常规力量的预感再次攫住了他。近期发生的连环诡案,早已让他对“异常”变得极其敏感。
他走近床边,强忍着那股怪异的气味,更仔细地观察周老伯的尸体。老人的双手露在被子外,自然蜷缩。忽然,张九黎的目光定格在老人紧握的右手上。
那只枯瘦的手握得很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似乎至死都牢牢攥着什么东西。
“法医,看看他手里。”张九黎示意。
法医小心地、一点点地掰开老人僵硬的手指。当手指完全展开时,一枚古旧的圆形方孔铜钱赫然出现在老人掌心!
这枚铜钱颜色深暗,似乎历经岁月摩挲,但保存得相当完整。然而,吸引张九黎注意力的并非铜钱本身,而是铜钱方孔周围的区域——那里并非空白,也不是常见的汉字币文,而是被人用极其精细的手法,阴刻着一圈复杂而扭曲的、从未见过的诡异符号!
这些符号绝非汉字,也非任何已知少数民族文字或常见民俗图案,它们由反复曲折的线条、尖锐的角度和类似眼睛或虫豸的怪异点划构成,透着一股古老、邪异、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
张九黎的呼吸骤然一窒!他几乎立刻联想到宏宇大厦镜阵下的南洋邪符、李先生病房床头柜下的标记,以及阿箬所提及的南洋蛊术!
他立刻示意技术刑警进行高清显微拍照和拓印。放大后的图像清晰显示,这些符号的雕刻手法精细而老道,绝非寻常人随手刻画,更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
“南洋符文……”张九黎低声自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又是南洋邪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与世无争的独居老人手中?还被他至死紧握?
是凶手留下的标记?还是老人无意中得到,甚至……是老人自己刻的?这枚铜钱与老人的死又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张九黎的脑海。他立刻意识到,这起看似孤立的老人死亡事件,恐怕与正在调查的系列诡案脱不开干系!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陈玄的电话。
“陈先生,抱歉一早打扰。老城区发生一起蹊跷的非正常死亡案,现场……有些东西,可能需要你过来看一下。”他的语气沉重而急促。
电话那头的陈玄似乎刚从短暂的休整中醒来,但听到张九黎的语气,立刻清醒:“地址给我,马上到。”
不到二十分钟,陈玄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福安里17号门口。他穿过警戒线,对张九黎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便跟随其进入了那间弥漫着死亡与诡异气息的老屋。
一踏入卧室门槛,陈玄的左眼便传来一阵尖锐而熟悉的刺痛,比往日更为剧烈!同时,他敏锐地感知到,整个房间的气场异常滞重粘稠,尤其是在床铺周围,弥漫着一股冰冷、阴郁、仿佛带有某种怨恨情绪的能量残留!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上周老伯那惊恐的面容上,心头猛地一沉。这种表情,他并不陌生,在某些触及阴邪扰魂的案例记载中见过。
“陈先生,你看这个。”张九黎引他看向那枚刚刚从老人手中取出的铜钱。
当陈玄的目光落在那枚刻满诡异符文的铜钱上时,他左眼的刺痛瞬间达到顶峰,甚至让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那铜钱上的符号,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散发出极其不祥的暗色光芒!
他强忍不适,凑近仔细辨认。这些符号的风格,与他之前见过的南洋邪符、以及阿箬提及的某些蛊术标记同出一源,但似乎更为古老和恶毒!
“这是……一种极其阴损的‘锁魂符’或‘债契符’……”陈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根据《相灵秘卷》残卷中极其有限的记载尝试解读,“通常用于……标记目标、缔结阴约、或者……将死者的魂魄怨念强行束缚于某物或某地……这绝非吉祥之物,而是大凶之兆!”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房间,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擦拭得过于干净的小小香炉上。炉内只有些许灰白色香灰,但陈玄却感知到,那铜钱上散发出的邪异能量,与这香炉有着极强的联系!
“老人平时有焚香的习惯吗?”陈玄问向一旁负责询问邻居的民警。
民警翻看笔录:“邻居说,周老伯平时确实偶尔会烧香拜佛,但都是在客厅的神龛前。卧室这个香炉……他们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陈玄的心猛地一沉。他走近香炉,指尖虚悬其上,左眼的刺痛感和灵觉都在疯狂预警!
“这香炉……近期被使用过,烧的绝非普通香品!”陈玄语气肯定,“炉壁残留的气息阴冷粘腻,与这铜钱上的符文能量共振!如果我没猜错,老人生前,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诱导或强迫,通过这个香炉和某种特殊香料,与这枚邪门铜钱产生了某种联系!”
他结合现场情况,做出了一个可怕的推测:“凶手没有使用暴力闯入,很可能是因为老人‘自愿’或‘半自愿’地将其放了进来!凶手可能伪装成化缘的和尚、推销平安符的小贩、或者干脆用某种迷惑心智的手段,让老人在这香炉中点燃了特制的‘香’,然后交给了老人这枚铜钱,并告知其某些‘祈福’或‘避灾’的用法……”
“然而,当老人独自在夜深人静时,手持铜钱,嗅着那特制香料燃烧产生的、可能带有致幻或引煞效果的气味时……他可能看到了……极其恐怖的幻象,或者感受到了某种超自然的恐怖存在……”陈玄的目光再次落到老人惊恐万分的脸上,“活活被吓死了。而死后,他的部分魂魄能量,甚至生前最后的极致恐惧,都可能被这铜钱上的符文吸收或禁锢了!”
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凶手利用老人的信仰或恐惧心理,以一种近乎心理催眠和邪术结合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无声无息的谋杀!没有留下任何物理证据,却达到了最残忍的效果!
张九黎的脸色难看至极。如果陈玄的推测属实,那么凶手的手段之诡异、心思之歹毒,已然超出了常规刑侦的范畴!
“这枚铜钱……是关键物证。”张九黎沉声道,示意技术刑警将其小心放入专用物证袋,“必须尽快搞清楚它的来源、上面的符文具体含义,以及它为何会出现在老人手中!”
他转向陈玄:“陈先生,恐怕又要劳烦你。这符文,协会那边或许有线索,但我不信任他们。阿箬姑娘那边……”
“我明白。”陈玄点头,“我会立刻联系阿箬,她对南洋邪术和蛊术的了解和感应远胜于我,或许能辨认出这符文的更具体来历和用途。同时,我也会试着从家传残卷中寻找类似记载。”
离开令人压抑的现场前,陈玄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周老伯的尸体和那枚被收走的邪异铜钱。左眼的刺痛缓缓减退,但一种沉重的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凶手的行为模式似乎在升级和扩散。
从针对特定商业目标(宏宇、星辉大厦),到操控个人情感(依娜的情蛊),现在又似乎随机或无差别地开始对独居老人下手?
其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试验邪术?还是另有更可怕的图谋?
这枚突然出现的、刻有未知南洋锁魂符文的铜钱,如同一个新的、更加不祥的信号,预示着幕后黑手可能正在拓展其害人的手段与范围。
张九黎安排警力继续深入调查周老伯的社会关系、近期接触人员,尤其是是否有陌生可疑人员近期在附近出没。但他和陈玄心中都清楚,常规调查手段,在面对这种精通邪术、善于利用人心弱点的对手时,恐怕收效甚微。
回到玄机茶馆,陈玄立刻将铜钱符文的高清照片发给了阿箬,并简要说明了情况。
等待阿箬回复的间隙,陈玄独自坐在茶馆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秋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吹动桌上的书页,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左眼微微跳动,仿佛在预示着,随着这枚邪异铜钱的出现,一场更深、更黑暗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下一个受害者,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