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福禄。
在刚才那番冷静指挥、巧妙审讯、果决用刑的过程中,陈福禄展现出的能力、智慧和狠辣,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两位老兵。
其在他们心中的分量,甚至隐隐超过了那位更注重勇武和声势的司马彦。
李队率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陈总管,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原定的袭击辎重计划已毫无意义,甚至他们自身都面临着被前后夹击的巨大风险!
陈福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火光点点的山谷,又望向西边沉沉的夜幕。
危机,也是机遇!
这突如其来的情报,价值远超摧毁一支辎重队!
他猛地一握拳,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计划再次变更!王队率,李队率,立刻让你们的人,悄无声息地后退五里,到我们来时经过的那片密林集结隐蔽!”
“那这两个胡虏?”王队率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俘虏。
“处理干净,不留痕迹。”陈福禄声音冰冷。
“那……山谷里的胡兵?”
“暂时不动他们。”
陈福禄目光深邃,“我们需要他们在这里,挡住西边来的‘客人’。”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带回给司马彦!
处理掉俘虏的痕迹后,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快速向五里外的预定密林撤离。
一路无话,只有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数千赤帻军!
这对处在西魏地界里的赤帻军来说,是人数最多的一股。
比他们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赤帻大王’还要有实力。
敌友未明,来意不清,却已如山雨欲来,风满此楼。
到达密林后,陈福禄立刻下令:“全军原地隐蔽休息,噤声!李队率,派出两名最得力的斥候,向西和西北方向再探十里,重点是观察是否有大军行进迹象,但务必谨慎,绝不可暴露!”
命令清晰果断,李队率毫无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经过今夜之事,陈福禄的权威已然在他们心中牢固树立。
陈福禄自己则靠在一棵大树后,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这石破天惊的情报。
另一支赤帻军;规模数千;从西而来。
司马彦的红帻军起于卧牛山,活动范围主要在兖州南部、豫州一带。
西面……那是司隶、并州的方向,是胡人势力更加强大的区域。
怎么会有一支规模更大的赤帻军从那边过来?
是友军?
为何从未听司马彦提及?
是敌人?前方的胡人为何要仓促设防阻击?
无数的疑问盘旋交织。
但无论如何,这支神秘大军的出现,必将改变兖州的力量对比,也必将对刚刚站稳脚跟的司马彦部构成威胁……
届时,这个老阴必指不定会有什么算计。
但只要不算到自己头上,那我陈某人帮你又如何?
约莫半个时辰后,派出的斥候相继返回,带来的消息让气氛更加凝重。
西面确实发现了大规模军队行进的痕迹,车辙马蹄印杂乱而众多,远非数百人规模,并且方向直指陈家堡所在区域!
不能再等了!
陈福禄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林中或坐或卧的军士,沉声道:“王队率,李队率,挑选五名脚力最好的弟兄,随我轻装疾行,立刻返回堡内向司马将军禀报军情!
其余人马,由李队率统带,继续在此隐蔽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亦不得与任何不明军队接触!”
“陈总管,您亲自回去?太危险了!让末将去吧!”王队率急道。
“是啊,陈总管,夜里山路难行,万一遇上胡人游骑……”李队率也表示担忧。
陈福禄摇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军情如火,不容有失。我必须亲自向将军陈述细节。此地指挥,交由李队率,王队率随我同回。执行命令!”
见他意志坚决,且理由充分,两位队率不再多言,立刻依令行事。
很快,一支七人的小队脱离大部队,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陈家堡的方向疾奔而去。
陈福禄一马当先,身形在崎岖的山路上依旧矫健,让跟随的王队率等人暗自咋舌,这陈总管果然非比寻常。
星夜兼程,众人一路不敢有丝毫停歇。
所幸并未遭遇意外,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之时,那座熟悉的坞堡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城头上的红帻军哨兵远远看到疾奔而来的几人,立刻警惕起来。
待看清是陈福禄和王队率等人,才放下弓弩,打开了侧门。
“陈总管?您怎么回来了?”守门的队率惊讶地问道。
陈福禄无暇多解释,只急促道:“有紧急军情,面禀侯丞!”
说完,带着王队率直奔堡主府。
司马彦通常起得很早,此刻正在府院内练习枪法。
见到陈福禄等人浑身露水、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他收槊而立,眉头微皱:
“陈总管?何事如此惊慌?行动失利了?”他心中已做好最坏打算。
陈福禄深吸一口气,压下喘息,拱手沉声道:“侯丞,行动未按计划进行,因情势有变!我军潜伏至目标山谷外,发现谷内并非胡人辎重队,而是约有五百胡兵正在紧急挖掘工事,设置路障!”
“哦?”司马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所为何故?”
“经抓捕审讯胡虏得知,”陈福禄声音凝重,一字一句道,“他们是在准备阻击一支正从西面开来的大军!一支兵力约有数千、同样打着‘赤帻’旗号的军队!距此已不足一日路程!”
“什么?!”
饶是司马彦心志坚毅,骤闻此讯,也是脸色剧变,手中锋槊“铛”一声顿在地上,失声惊问:“数千赤帻军?西面而来?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俘虏分开审讯,口供一致。某亦派斥候再度确认,发现大军行进痕迹!”陈福禄肯定道,并将审讯细节和斥候所见简要说明。
司马彦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原地踱了几步,猛地停下,目光锐利地看向陈福禄:“他们为何打着‘赤帻’旗号?首领是谁?意图何在?”
“俘虏地位低微,只知奉命阻击,并不知对方详情首领。”陈福禄摇头。
大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炸得司马彦心神剧震。
一支数千人的、同旗号的军队悄然逼近!
这绝非小事!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兖州好不容易打下的这点基业是否还能保住?
对方是来吞并?还是合作?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枭雄的本能让他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和对策。
难道是“赤帻大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陈福禄身上。
看着对方沉稳的神色、清晰的口齿,以及昨夜那番惊艳的谋划和今日果断的行动,司马彦心中不由再次感慨。
此人真是自己的福将!
若非他机警应变,自己恐怕直到大军压境都还蒙在鼓里!
“你做得好!非常好!”司马彦重重拍了拍陈福禄的肩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激赏和倚重,“若非你,我军危矣!”
他立刻高声下令:“来人!击鼓!升帐!所有队率以上军官,即刻来议事厅!快!”
急促的聚将鼓声瞬间响彻整个陈家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陈福禄看着司马彦迅速进入状态,心中稍安。
这司马彦或许疑心重,但决断力和行动力确实不凡。
就在这时,司马彦似乎想起什么,目光扫过陈福禄和王队率,忽然问了一句:“山谷那五百胡兵,你们……没有动他们吧?”
陈福禄心中一动,立刻答道:“未得侯丞将令,在下不敢擅专。
且其正在构筑工事阻击西来之军在下认为,或可暂留其为屏障,故只令大队人马原地隐蔽待命。”
司马彦闻言,眼中精光大盛,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暂留为屏障’!陈兄弟,你真是深知吾心!如此一来,我等便多了些应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