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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为何而战

    西北与正北方向凄厉的预警锣声,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刚刚有了一丝秩序的小镇再次绷紧了那根脆弱的弦!栅栏后,负责正面阻击的兵丁和镇民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中刚刚被秩序压下去的恐惧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甚至更加浓烈。

    他们大多是本地农户或小贩,被李莽强征而来,平日里欺负一下流民尚可,何曾真正面对过数十名呼啸而来、刀口舔血的悍匪?看着远处烟尘中若隐若现的骑影,听着那充满杀气的唿哨声,死亡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手在发抖,腿在发软。有人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向后缩,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径。绝望和迷茫的气氛在防线蔓延。

    “怕…怕什么!跟他们拼了!”那个被云芷指定负责正面指挥的小队正声嘶力竭地喊着,试图鼓舞士气,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反而更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拼?拿什么拼?就这几根破枪?”

    “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我不想死…”

    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啜泣声在人群中响起。忠君?爱国?保护乡镇?这些遥远而空洞的概念,在冰冷的死亡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找不到一个必须在这里死战的理由。

    就在士气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如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想活过这个冬天吗?”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云芷不知何时已从高处走下,来到了东侧栅栏后的防线前沿。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身形瘦弱,但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空洞的口号。只有一个简单、冰冷、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向她。

    云芷的目光掠过他们,指向栅栏内那些紧闭的门窗,以及更远处粮行的方向:

    “匪徒为何而来?为粮。”

    “他们冲进来,会做什么?抢光所有的粮食,烧掉所有的房子,杀光所有抵抗的人——包括你们,和你们藏在屋里的父母、妻儿。”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基于逻辑推演出的、最可能发生的残酷事实。

    “你们现在逃跑,或许能多活一刻。但你们能跑得过马匪的快马吗?就算侥幸逃脱,失去了这镇子,失去了粮行里那些粮食,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靠什么活过这个冬天?”

    “啃树皮?吃观音土?还是像外面那些流民一样,易子而食?”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人们的心上,将他们最深的恐惧血淋淋地剖开,展现在眼前。那不是遥远的死亡,而是饥饿、寒冷、家破人亡的具体景象。

    “守住这里,守住栅栏,守住粮食。”云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为了什么忠君爱国,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大义。”

    “只是为了你们地窖里藏着的那点腌菜,为了你们妻儿碗里还能有一口稀粥,为了你们的老父母能熬过这个冬天不至于冻饿而死。”

    “为了你们自己,能活下去。”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看到了他们眼中恐惧依旧,但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被触动的、最原始最根本的生存渴望。

    “匪徒也是人,也会怕死。”她继续冷静地分析,瓦解着对方不可战胜的神话,“他们跨着马,冲起来吓人,但撞上结实的栅栏,摔下来一样会断腿!被滚木砸中一样会头破血流!被长矛捅穿一样会死!”

    “我们人比他们多!我们站在栅栏后面!我们有滚木礌石!”

    “他们想抢走你们活命的口粮,你们该怎么办?”

    最后一句,她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短暂的死寂之后——

    “守住!!”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丁猛地红着眼睛吼道,“老子一家老小都在屋里!谁想动老子的粮食,老子跟他拼了!”

    “对!拼了!”

    “不能让他们进来!”

    “为了粮食!”

    求生的本能,对家人的牵挂,被云芷这番毫不掩饰、直白到底的“战前动员”彻底点燃!恐惧依旧存在,但却被一种更加炽烈的、保卫自身生存资源的原始凶性所覆盖!

    士气,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陡然提升!兵丁和镇民们不再后退,反而死死握住了手中的武器,眼睛通红地盯着栅栏外,仿佛那外面不是凶悍的匪徒,而是来抢夺他们最后活路的饿狼!

    苏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云芷的动员,没有任何高尚的情操,只有赤裸裸的利益计算和生存威胁,冷峻、现实得近乎残酷。但这偏偏却是在场这些挣扎求生的普通人最能听懂、也最能接受的语言。

    精准地把握了人性最底层的需求。

    云芷看到士气可用,不再多言。煽动情绪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她转向那个小队正,快速下达具体的战术指令:

    “匪骑冲击,必以弓弩扰射为先。令所有人紧贴栅栏,借垛口掩护,非我号令,不得露头。”

    “待其靠近三十步内,听我口令,滚木礌石集中砸向马腿!射人先射马!”

    “长矛手准备,专刺攀爬栅栏之敌!刀手补刀!”

    “动作要快!要狠!第一波必须打疼他们!”

    她的指令依旧冰冷清晰,将刚刚点燃的士气迅速引导向高效的杀戮节奏。

    “是!”小队正此刻已是心服口服,大声应命,转身就去传达。

    云芷则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

    东面,墨尘与匪首的谈判似乎仍在继续,但气氛紧张。

    西北和正北,烟尘越来越近,马蹄声如同闷雷,敲打着大地,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冰冷的计算在她脑中飞速运行:

    【敌侧翼迂回兵力:预估二十骑。】

    【主攻方向判断:西北可能性较大(地形稍缓)。】

    【首轮接触…三分钟后。】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和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战争,无关荣耀,只是生存的算术。

    而她,已做好了演算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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