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河……是……是我……是我害了木头兄弟啊!”
老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这事儿……这事儿都怨我!都怨我们家那个母夜叉!”
“那天……那天你撞见我和素芬妹子……在柴火垛后头……我们俩……我们俩怕得要死啊!怕你把这事儿给捅出去……”
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语无伦次地讲述着:
“我……我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窍,还是被吓破了胆,就跟……就跟那母老虎说了……”
“说我……我给素芬妹子送了十斤肉过去……是因为……因为我答应过要帮衬她家……我……我真是昏了头了!”
老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那母老虎一听就炸了!跟个炮仗似的!她……她昨天下午,直接就冲到木头家去了!”
“堵着门骂啊!骂得那个难听……祖宗八代都骂遍了!骂素芬妹子是破鞋,骂木头兄弟是活王八,是窝囊废,活着浪费粮食,死了糟蹋地……骂得全村都听见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木头兄弟……木头兄弟本来心里就憋屈,被她这么指着鼻子骂,脸都紫了!”
“他……他一句话没说,就……就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小纸包……就是……就是那耗子药!他……他直接就往嘴里倒啊!”
“我当时……我当时就在门外头!我想进去拦着啊!可……可那母老虎,还有她带来的那两个畜生弟弟!把我按在院子里……一顿好打啊!你看我这脸!”
他指着自己青肿的眼眶和破裂的嘴角,眼神之中既有憋屈更有凶厉。
“就是昨晚被他们打的!那母老虎一边打还一边骂,说我要敢进去,敢管闲事,就……就弄死我!她还说……还说……”
老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狠狠咬了咬牙:
“她说,我们要是敢把这事儿说出去一个字,她……她就让那两个畜生弟弟,去对付素芬妹子,还有……还有栓柱和铁蛋!”
“她说她就算进去了,她两个弟弟还在外头……他们……他们是县里有名的混子,心狠手辣,我们……我们惹不起啊冬河!”
陈冬河静静地听着,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都浑然不觉。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宋一个大男人,会怕老婆怕成那个样子。
他怕的不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而是她背后那两个在县城里混迹、心黑手狠的弟弟!
这种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老宋的脖子。
他面无表情地将烟头摁灭在泥地上,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堂屋里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陈冬河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一句假话……”
他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老宋瞬间如坠冰窟,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陈冬河瞥了一眼地上的柴刀,“也不用再磨你那破刀。要是心里还有那么点愧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以后,对刘素芬好点。等这事儿了了,带她出去打工吧!走得远远的,没事……别回来了。”
说完,他不再看瘫软在地,汗如雨下的老宋,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屋子。
老宋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破褂子。
他刚才磨刀,哪里是想进山?
他是被那母老虎和她弟弟的威胁,还有自己间接害死陈木头的恐惧逼得快要疯了!
他怕陈冬河追查,怕事情败露,甚至想过……想过鱼死网破。
现在,陈冬河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很清楚。
他不会把这事捅破,但该算的账,他陈冬河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算!
老宋不敢有丝毫隐瞒,他知道,在陈冬河那双眼睛面前,撒谎就是找死。
陈冬河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再次回到了陈木头那弥漫着香烛味和悲泣声的家。
帮忙的人还在进进出出,灵堂已经草草搭了起来。
两条长板凳架着一块门板,陈木头盖着白布躺在上面,前面点着一盏昏暗的长明灯。
陈冬河走到灵前,拿起三炷香,就着长明灯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木头哥,”他低声开口,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家里这些烂事,一团乱麻,我管不了,也没法管。自古奸情出人命,老话没说错。可……”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对逝者诉说无奈:
“可这事儿要是真抖落出去,素芬嫂子完了,老宋完了,那母老虎和她弟弟也跑不了。”
“但栓柱和铁蛋呢?他们以后在村里咋抬头?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你妈偷人,你爸是被你妈和姘头气死的……”
“这话,孩子咋受得了?同龄的娃娃不懂事,拿这话当石头往他们心窝子里砸……他们这辈子就毁了。”
他看着那跳动的灯火,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该还的债,一笔都少不了!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这债……得用我的法子去讨。咱们老陈家的人,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
他深深鞠了三个躬,将香插进简陋的香炉里。
灵前,一直跪着默默烧纸的刘素芬,身体猛地一颤。
陈冬河那低沉却清晰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死死地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面前的火盆里,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被跳跃的火焰吞没。
她明白了,陈冬河什么都知道了。
他没有揭穿她,不是为了她刘素芬,是为了她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为了给老陈家保住最后一点体面,也为了……给陈木头讨一个真正的公道。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陈冬河那高大、沉默,一步步走向门口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再次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