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暮霭揣着画板出了门，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沿着湖边慢慢走，脚下的青草带着湿润的水汽，沾湿了他的帆布鞋。
远处的山峦被一层薄雾笼罩，像蒙着轻纱的水墨画，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这里也太美了吧……”暮霭忍不住感叹，拿起画板支在膝盖上，铅笔在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他先画下湖边的芦苇，风一吹，芦苇秆轻轻摇晃，毛茸茸的穗子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又换了个角度，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木栅栏一起画进画里，连落在栅栏上的几只麻雀也没放过。
他走走停停，每一处风景都让他挪不开眼——墙角悄悄绽放的野菊花，花瓣是淡淡的黄色，带着清浅的香气；老槐树下的石凳，被岁月磨得光滑，阳光落在上面，暖融融的；甚至连厨房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在蓝天下都显得格外温柔。
他掏出手机拍照，每一张都像精心构图的风景大片，忍不住发给同学，配文“发现了人间仙境！”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沉，天边染成了橘红色，云朵被镀上金边，像燃烧的火焰。
暮霭低头看了看画板，上面已经画了五六张草稿，可还是觉得没把这里的美完全展现出来。
他正想再画一张晚霞，一阵凉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天已经黑了。
入秋的夜晚来得快，凉意也来得猝不及防。
暮霭收拾好画板往回走，风裹着寒气钻进衣领，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来时只穿了件薄外套，此刻根本抵挡不住山里的低温，手脚渐渐变得冰凉。
回到城堡时，院子里已经没了白天的暖意，月光像一层薄霜，洒在石板路上，能清晰地看见地面的纹路。
城堡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灯光，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月光，照亮了脚下的台阶。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屋里比外面还要冷，墙壁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像冰窖一样。
“好冷啊……”暮霭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很快消散。
他想找蓝星借个火，或者问问有没有取暖的东西，可想起昨天蓝星说不让自己上二楼，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实在找不到能取暖的东西，只好把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蜷缩在大床上，尽量减少体温流失。
被子是薄薄的一层，根本抵挡不住寒意，他冻得牙齿打颤，迷迷糊糊中抱着膝盖睡着了，梦里都是暖烘烘的太阳。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落在暮霭脸上，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可刚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疼，头也昏昏沉沉的，喉咙又干又疼。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果然发烧了。
想起前几天在山里迷路，没怎么吃东西，好不容易找到城堡，又在冰窖一样的房间里冻了一夜，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这样折腾。
他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心里泛起一丝委屈，小声念叨着：“姐姐，收留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蓝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小孩儿，起床了，该回家了，去找妈妈了。”
敲了好几次，屋里都没动静。
蓝星皱了皱眉，索性直接推门进去。房间里还是冷冷的，暮霭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热气。
蓝星一拍脑袋，懊恼地啧了一声：“咋把这事儿忘了！”
她这才想起，山里的夜晚气温会骤降，自己是吸血鬼，感受不到寒冷，可暮霭是普通人，怎么禁得住这样冻。
老巫师这么多年也是靠着喝特制的药水才扛过来的，这孩子昨天肯定冻坏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试探性地把手放在暮霭的鼻子下，感受着微弱的鼻息，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还好吧？没死呢吧？”
暮霭迷迷糊糊地听见声音，艰难地睁开眼，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病后的沙哑：“姐姐，还没……”
听见他的声音，南星反而慌了，手忙脚乱地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声嘀咕：“好好好，没死就好。让我想想，人类是怎么治病来着……”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紧皱着，“吃药？不行，老巫师的药都是用来做法的，吃了会出事。那中药？我也不认识那些草啊。要不……把他送回去？”她回头看了看暮霭虚弱的样子，又摇了摇头，“这小身板，到山下还不得被折腾死。”
暮霭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力气说道：“姐姐，我书包……有退烧药。”
“啊？你早说啊！”蓝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走到墙角的书包旁，拉开拉链翻找起来。
书包里除了画板、铅笔，还有一个小药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退烧药和说明书。
她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倒出两片药，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你要不要喝水？”
“姐姐，我想喝热水。”暮霭的声音更轻了。
“好好好，我去给你烧。”蓝星拿着药跑了出去，在没有暮霭的视野里，直接闪现到了厨房。
蓝星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学会怎么弄火。
她往锅里加了水，等水烧开，又找了个干净的杯子，把热水倒进去，小心翼翼地端到房间里。
暮霭靠在床头，蓝星扶着他的后背，让他慢慢喝了热水，再把退烧药吃下去。
看着他吃完药又躺下，蓝星才想起房间里太冷，不利于恢复，又跑去老巫师的房间，问清楚壁橱里的取暖设备怎么用。
她把壁橱里的炭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很快就让房间里暖和起来。
暮霭感受到暖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蓝星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心里有些复杂。
她作为吸血鬼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照顾过人类，尤其是这么脆弱的小孩儿。
刚才折腾了半天，她手心都出了汗，现在看着暮霭平稳的呼吸，才稍微松了口气。
到了中午，暮霭还没醒，蓝星想给他做点吃的，想起他生病需要清淡的，就打算煮粥。
她在厨房找到米，按照记忆里老巫师煮粥的步骤，往锅里加了米和水，放在煤炉上煮。
可她没掌握好火候，等想起去看的时候，锅里的粥已经糊了，黑乎乎的一团，散发着焦味，根本没法吃。
“这怎么弄啊……”蓝星看着糊掉的粥，有些无奈。
最后，她在橱柜里找到一罐蜂蜜，用温水冲了杯蜂蜜水，端到房间里，轻轻叫醒暮霭，喂他喝了下去。
暮霭喝了蜂蜜水，又睡着了。
蓝星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心里默默想着：人啊，还真是脆弱，一场感冒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以前总觉得人类渺小又短暂，可现在看着暮霭，却觉得这种脆弱里，也藏着一种不一样的生命力——明明那么虚弱，却还在努力撑着，还想着留下来画画。
蓝星想着顺便去老巫师那看看有没有吃的。
过了一小会儿。
暮霭房间的门没关严，门外传来的争吵声断断续续飘进来，他昏沉的意识被拉回几分，只听见蓝星的声音带着点急意，又夹着无奈：“那你不生病啊？他现在发着烧，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我生什么病？”老巫师的声音慢悠悠的，还带着点不服气，“我这体质特殊，喝着药水就能扛，哪用得着吃这些人的饭菜？”
“老头子，那你总该有吃的吧？”蓝星的声音拔高了些，似乎在翻找东西，橱柜门开关的声响格外清晰，“粥糊了，面包没有，连点能泡的麦片都找不到？”
老巫师轻咳一声，语气弱了几分：“我平时都是下山去镇上吃，要么就随便啃点干粮，哪自己做过饭？再说了，你也不爱吃这些，我囤着干嘛？”
“早知道就不随便给你钱了！”蓝星的声音里满是懊恼，“钱给你，你倒好，全花在那些没用的草药上，现在连找个能做饭的人都没有！他要是饿坏了，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哎，你可不能这么说！”老巫师连忙反驳，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你的钱你又不用，放着也是放着，难道还能自己变多？我买草药还不是为了帮你稳固气息，免得你哪天控制不住……”话说到一半，他又咽了回去，显然是想起暮霭还在房间里。
蓝星的声音顿了顿，随即软了下来，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我不管，老头儿，你快想想办法。我还不想让他死，他……他挺可爱的。”
老巫师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唉唉唉，丫头，你冷静点！他就是发个烧，生个小病，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你看看你，紧张得跟天要塌了似的。以前哪见你这么关心人？”
“是啊……”蓝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迷茫，“我这么紧张做什么？不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儿吗？”
房间里的暮霭听着门外的对话，心里暖暖的。原来姐姐这么关心自己，还为了自己跟爷爷吵架。他想开口说自己不饿，可刚动了动嘴唇，就觉得浑身无力，只好又闭上眼，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意。
门外，老巫师看着蓝星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别愁了。我知道镇上有家面馆，我现在去给你取一碗，再买两个馒头，保证他能吃上热的。”
蓝星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那你快去！路上小心点，别耽误了。”
“知道知道，”老巫师拄着拐杖往外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补充，“你啊，就是嘴硬心软。”
看着老巫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蓝星才松了口气，转身往暮霭房间走。推开门，看见暮霭睁着眼睛，眼神亮晶晶的，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你……醒了？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暮霭轻轻点头，声音还有点沙哑：“姐姐，谢谢你。”
蓝星的脸颊微微泛红，咳嗽了一声：“别多想，我就是怕你死在我这里，麻烦。”话虽这么说，脚步却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没再升高，才放下心来。
蓝星的手刚碰到暮霭额头，少年就猛地瑟缩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眼底瞬间浮起惊惶。
那触感太凉了，不是秋日里山间的清寒，也不是清晨露水的冷意，而是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块，带着刺骨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直渗进皮肤里。暮霭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比自己发着烧的额头还要低上许多，触碰到的瞬间，连带着太阳穴都泛起一阵发麻的冷意。
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神里满是疑惑和不安，看着蓝星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忘了说话。明明是暖融融的房间，炭火还在壁橱里跳动着，可刚才那一下冰凉，却让他觉得像是有股寒气钻进了骨子里，后背悄悄冒起一层冷汗。
蓝星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手顿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自己是吸血鬼，体温本就比人类低很多，平时不觉得，可此刻对着发着烧的暮霭，这冰凉的触感难免会吓到他。
她连忙收回手，藏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怎……怎么了？”
暮霭张了张嘴，声音还有点发颤：“姐姐，你的手……好凉啊，像冰块一样。”他看着蓝星，眼神里满是不解，明明刚才还在为自己忙前忙后，怎么手会这么冷？难道姐姐也生病了？
这话让蓝星心里更慌了，她连忙别过脸，避开暮霭的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我天生体温就低，习惯了。”说完，她怕暮霭再追问，赶紧起身，“我去看看老巫师回来没，你再躺会儿。”
看着蓝星匆匆离开的背影，暮霭躺在床上，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摸了摸自己刚才被碰到的额头，那股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和房间里的暖意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想起之前蓝星看自己伤口时的眼神，想起城堡里常年的寒冷。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里悄悄冒头，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姐姐那么关心自己，怎么会有问题呢？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抛开，只盼着老巫师能早点回来，也盼着自己能快点好起来，这样就能继续留在这儿，继续画这里的风景，也能多陪陪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