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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求人办事,最忌讳的就是饭点上门

    王全胜被挤在角落里,听着这些朴素愿望,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年轻人,总是这样。

    一丁点的希望,就能燃起燎原的热情。

    上辈子的自己,第一次进城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那时候,兜里比脸还干净,连去国营饭店吃碗最便宜的阳春面的钱,都得掰着指头算计半天。

    从公社到县城,六七十里的山路,要是坐牛车,得颠簸上四个钟头。

    如今换成了解放卡车,也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

    钱海兵挤到王全胜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哎,全胜,待会儿一块去看电影不?我跟你说,那场面,绝对带劲!”

    王全胜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钱海兵,人不算坏,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做事不过脑子,分不清轻重缓急。

    体检是眼下天大的事,他倒好,门还没进,就先想着玩乐。

    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憨厚的为难。

    “我就不去了,身上没带几个钱。”

    他这话倒不是纯粹的托词,刘淑英东拼西凑,最后也就给了他不到十块钱。

    这还是准备让他应付体检前后各种杂事的救命钱,一分一厘都得花在刀刃上。

    钱海兵眉毛一挑,咧着大嘴嚷嚷起来。

    “嗨!你这人可真没劲!出来一趟,连看电影的钱都不带?那多憋屈!”

    王全胜没再搭腔,只是把头转向了车外,看着飞速倒退的荒山。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想着,旁边一个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的青年凑了过来。

    “兄弟,俺瞅着你眼熟,你是瓦房大队的?”

    王全胜转过头,也觉得对方有些面善,似乎在哪家的酒席上见过。

    他点了点头,脑中飞速地搜索着人际关系网。

    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他试探着开口。

    “你是桃园大队的?我有个表姐,叫周秀兰,嫁给了你们大队的黄有文,你认得不?”

    那青年眼睛猛地一亮,一拍大腿!

    “那是我亲哥!我叫黄有武!你就是全胜兄弟吧?哎呀,我哥和我嫂子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说你出息了,要去当兵了!”

    这层关系一挑明,两人之间的陌生感顿时烟消云散。

    黄有武热情地捶了王全胜一拳。

    “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小时候你来我们大队,我还跟你一块儿上树摘过桃子呢!”

    王全胜也笑了起来,前世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可不是嘛!就为了你们队上那几棵水蜜桃,我可没少挨揍。”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

    “有一回,我爬上树刚摘了俩,就被看桃园的狗给发现了,那大黄狗追了我半个山头,吓得我把桃子全扔了,躲在后山林子里,天黑透了都不敢回家。”

    “哈哈哈!”黄有武笑得前仰后合,“那你小子最后肯定挨了顿结实的!”

    “那还能跑得了?”

    王全胜也乐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暖的怀念。

    “我娘打着火把找到我的时候,哭得眼睛都肿了。抱着我哭完,二话不说,抄起身边碗口粗的树枝,就给我来了一顿竹笋炒肉,打得我三天没下得了床。”

    黄有武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车厢里其他人也被这桩童年糗事逗得哈哈大笑,气氛顿时热烈了不少。

    卡车一路晃荡,颠得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车厢里好几个体格弱点的半大小子,早就受不住了,扶着车厢栏杆吐得一塌糊涂。

    终于,当一片片灰扑扑的二三层小楼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车厢里再次沸腾了。

    “快看!到县城了!”

    “我的乖乖,这楼也太高了吧!比咱们公社的办公楼还高!”

    “看那!路上跑的是小汽车!”

    惊叹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恨不得把眼睛瞪成铜铃。

    王全胜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这就是八十年代初的凤阳县城,几栋苏式风格的筒子楼,一条坑坑洼洼的主干道,在这些山里娃的眼中,已是遥不可及的梦。

    可在他眼里,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股落后而质朴的气息。

    再过二十年,这里将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卡车最终停在了县武装部旁边的大礼堂门口。

    一名穿着四个兜干部装的中年人跳下车,拿着个铁皮喇叭。

    “都下来!把自己的东西拿好,今天下午和晚上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统一体检!”

    众人鱼贯而下,刚领了铺位安顿好,钱海兵就把自己的帆布包往床上一扔,迫不及待地吆喝起来。

    “走了走了!看电影去!有谁一块儿的?”

    呼啦一下,竟有七八个人响应,跟着他呼啸而去。

    剩下的人也三三两两地结伴,兴冲冲地要去逛百货大楼。

    黄有武也一脸期待地看向王全胜。

    “全胜兄弟,咱们也去转转?”

    “有武哥,真对不住。”王全胜捂着额头,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这一路颠得我头昏眼花,想先躺会儿缓缓。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见他确实状态不佳,黄有武也不好强求,叮嘱他好好休息,便跟着其他人一起涌出了礼堂。

    眼看着礼堂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晕车的,王全胜这才坐起身。

    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是母亲让他带上的十几个自家产的核桃,又从兜里摸出几毛钱,到礼堂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四块当时最时兴的鸡蛋糕,用油纸包好。

    一切准备妥当,他背上挎包,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礼堂,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直奔县公安局的家属楼。

    他没有直接上门。

    而是在家属楼对面的一个小食堂里,点了一碗最便宜,只要二两粮票和一毛五分钱的阳春面,就着白开水,慢条斯理地吃完。

    他在等黄伟下班,也等他吃完晚饭。

    求人办事,最忌讳的就是饭点上门,那是没眼力见的表现。

    家属楼是一栋典型的苏式筒子楼,长长的走廊串联起一间间独立的屋子,楼道里堆满了蜂窝煤和各种杂物,空气中混杂着饭菜,油烟和霉味。

    王全胜在楼下一直等到天色擦黑,估摸着家家户户都吃完了饭,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

    在再三确认门牌号后,站定在了一扇斑驳的木门前。

    他抬起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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