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马城,陈府。
谢远安风尘仆仆,刚刚抵达,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便将京城来的那份圣旨,以及他从锦衣卫口中打探到的所有情况,原原本本地向陈木说了一遍。
当听到“赢无双”“三十万大军”“西蜀失守”“勤王”这些字眼时,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岂有此理!”
脾气火爆的薛听雨第一个拍案而起。
“这帮朝廷的饭桶!平日里一个个作威作福,就知道党同伐异,争权夺利!现在大敌当前,自己顶不住了,就想起我们将军了?”
“就是!”
林雨柔也愤愤不平地说道,“当初是谁,下令封锁浑河,断我肃马城的粮草物资,想把我们活活困死饿死?”
“又是谁,派了那些锦衣卫,潜入城中,意图策反我军将领,从内部瓦解我们?”
“还有那些天罗的刺客!三番五次地想要暗杀相公!若非相公神勇无双,差点遭了他们的毒手!”
唐荆川一身青色官袍,此刻脸上却再无半分文人的儒雅,取而代之的,同样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他冷笑一声。
“当初,我们浴血奋战,守住了肃马,他们说我们是反贼。”
“如今,赢无双打过来了,朝中那些酒囊饭袋的国公、将军们,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没人敢去打仗,这才想起了将军。”
“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知道我们将军的厉害了?早干什么去了?!”
“这勤王诏,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议事厅内,群情激奋。
陈木却是平静。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谢远安,仔细地询问西南战况的细节。
从赢无双如何翻越昆吾雪山,到他如何策反大理国,再到西蜀边关失守的过程……
他问得极细,仿佛在复盘一场棋局。
李若薇坐在他的身侧。
她的脸上,也带着凝重之色。
她比在场的其他人,想得更深一些。
嬴无双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天下棋局。
若是放任他攻破京城,覆灭南虞。
那接下来,陈木所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整合了整个南虞和北莽资源的,空前强大的敌人。
这对根基尚浅的肃马城而言,并无好处。
这是战略。
此外。
北莽大军在南虞腹地肆虐,遭难的是南虞百姓。
这也是陈木绝不愿看到的。
南虞朝廷不值得帮,但南虞百姓,陈木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是民心。
更何况。
还有余将军和汤将军。
他们在西蜀战败,了无音讯。
但无论是生是死,陈木都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这是义气。
所以,这一仗,必须打。
关键是,怎么打?
以什么样的方式,介入这场战争?
终于,陈木问完了所有问题。
他缓缓地站起身,目光在那代表着南虞广袤疆域的地图上,缓缓扫过。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偏安一隅,当一个北境之王。
他要的,是这整个天下!
如今,北境之地已尽数掌握在他的手中,兵马、粮草、民心……
根基已稳。
现在,他最缺的,是两样东西。
一个,是名正言顺的身份。
另一个,是一个足以号令天下,让四方豪杰景从的大义名分!
而现在,这个机会,被虞子期亲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勤王。
这个名头不错。
眼下朝廷有求于他,无论什么条件都会接受。
这个机会,也很不错。
陈木的转过身,目光落在谢远安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出兵可以,但你回去,替我问问京城。”
“我有三个条件,他能答应么?”
……
京城,皇宫。
御书房。
虞子期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铁青。
崔景站在对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魏公公站在左侧,正复述着从肃马城传回来的紧急消息。
“……陈木说了,勤王可以,但他有三个条件。”
“第一,陛下需下旨,册封他为‘北境王’,与国同休,世袭罔替。”
封王?!
还是世袭罔替?!
崔景听到这里,额角的青筋已经开始突突直跳。
自大虞开国以来,异姓封王,唯有寥寥数人,且都是在开国之时立下不世之功的元勋。
陈木想做什么?
骑到所有世家头上去吗?
魏公公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眼前一黑。
“第二,陛下需将北境十六城,以及整个沧州的土地、军政、税收大权,尽数划拨于他北境王府管辖,朝廷不得干涉。”
“谋逆!这是赤裸裸的谋逆!他要裂土封疆啊!”崔景再也忍不住,发出大吼。
和前两条相比。
第三条倒显得没那么苛刻。
“第三……”魏公公一口气说完,“他要求朝廷,即刻起,向肃马城提供可供十万大军使用一年的粮草,以及白银三百万两,精铁十万斤,作为勤王大军的军费。”
物资,钱粮,兵器……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当自己也是北莽人,想来趁火打劫么!”
崔景大喝。
陈木提出的数目,和上次和谈赔款的数目比起来,不算大。
但这也超出了南虞朝廷现在能给出的极限。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陈木,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反贼,竟敢提这些条件!”
“封王?割地?还要掏空国库!”
“绝不可能答应他!”
崔景连声大骂。
放在平常,虞子期会出声制止。
但现在,这位对陈木颇为心动的新帝,也沉默了。
他确实欣赏陈木。
也确实认为,只有陈木有把握挡住赢无双。
即使陈木狮子大开口,他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哪怕是把虞灵安名正言顺地嫁给他这种事。
但是……
陈木提的这三个条件。
简直是离了个大谱!
太过分了!
这哪里是条件?分明是对自己的羞辱!
“陛下,看来那反贼,根本不打算出兵。”
魏公公也开口,语气中带上一丝训责,“求助反贼,无异于病急乱投医,有损皇室威严,只会让天下百姓离心。今后这种事,还是提前与大臣们商议商议吧。”
虞子期知道魏公公是不满自己近期的作为,但都到这个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紧了紧后槽牙,直视魏公公的眼睛:“那依魏公公看,眼下该如何抵御赢无双?”
“陛下,寒冬腊月,行军艰难,此乃天时;从西蜀到京城还有数道关卡,此乃地利;赢无双麾下大部分是大理国的军队,并不熟悉,而高云高将军乃天下名将,又刚胜了一场,此乃人和。”
魏公公今日召集各路幕僚,分析了一天,已不像昨天刚得知消息时那样惊慌。
“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君臣同心,此战必胜!”
“是啊陛下!”
崔景也跟着附和,心一横,又道,“我虽不才,但也读过兵书,我愿赴前线,助高将军一臂之力!”
虞子期看着他们,无声地吐了口气。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