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远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曾安眠。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袋沉甸甸的、如今感觉更像是一块烙铁的银币,藏在粪车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用干草仔细掩盖好。
他的心怦怦直跳,既盼着快点见到楚玉归还这烫手的山芋,又隐隐感到不安。
拉着粪车,他像往常一样走向李府后门。
然而,今日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
后门附近聚集着几个丫鬟和小厮,正窃窃私语,神色间带着紧张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王远放缓脚步,竖起耳朵,他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真是没想到,楚玉姐平日里看着挺老实本分的……”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偷的不是小数目,是姑爷聘礼里的金叶子!”
“刘管家带人搜了她住处,没搜到赃物,但她嫌疑最大……”
“可不是,昨晚就被拉去受了家法,鞭子抽得那叫一个狠……可她嘴硬得很,死活不认……”
“没找到赃款,刘管家也不好真把她打死,现在把人关在后院柴房里呢,说是再不招,就要发卖到苦窑去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王远的心口上!
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手脚冰凉,推着粪车的手猛地一抖,车轮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噪音,引得那几个下人纷纷侧目。
王远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车辕,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楚玉……被打……关起来了……因为偷钱?!
他藏在粪车夹层里的那袋银币,此刻仿佛燃烧起来,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原来她给自己的,真的是偷来的钱!是赃款!而且还是从那位薛姑爷的聘礼里偷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楚玉被打得半死都不肯招供,死死护着的赃款,只怕就在他的粪车里!如果现在被人发现……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恐怕不仅仅是赶出李府那么简单,报官、牢狱之灾、甚至可能被活活打死!
同时,一股复杂的情绪也涌上心头。
楚玉宁愿自己受刑,也没有把他供出来?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还是……她有意保护这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掏粪少年?
王远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作响。
他原本的计划——找到楚玉,义正词严地归还银币并撇清关系——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
现在他根本见不到楚玉,而这袋银币也成了真正的催命符。
他该怎么办?立刻转身离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楚玉还在柴房里受苦,甚至可能被发卖到生不如死的地方。
这袋找不到的赃款,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刃。
王远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推着粪车进退维谷。
李府那高大的后门,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一张噬人的巨口。
而藏在他车里的那袋银币,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王远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和同情。
他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他像往常一样,低着头,沉默地将粪车推到指定的角落,开始他一日的工作——清理李府后院的茅厕。
但今日的活计,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每一刻,他都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每一声脚步,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下人们的议论,以及楚玉可能遭受的折磨。
“鞭子抽得那叫一个狠……”
“关在柴房……再不招就要发卖到苦窑去了……”
这些话语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良心。
楚玉给了他这笔钱,无论初衷为何,现在却因它而身陷囹圄,遭受酷刑。
而他,却安全地站在这里……
尽管理智告诉他明哲保身,但一种混合着愧疚、同情和一丝冒险冲动的情绪,最终战胜了恐惧。
做完活,领了工钱,王远没有立刻离开。
他绕到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用今日刚得的工钱,买了一些治疗鞭伤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
他的心依旧跳得厉害,感觉自己像是在刀刃上行走。
揣着药,他避开人多的路径,凭着往日对李府格局的模糊印象,小心翼翼地绕到府邸侧后方。
那里确实有几间堆放杂物的矮房,平时少有人至。
天色渐渐暗淡,提供了些许掩护。
王远屏住呼吸,找到一扇看起来最破旧、门缝最宽的柴房门。
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对着门缝急切地轻唤:
“玉姐?玉姐?你在里面吗?”
里面先是死寂一片,片刻后,才传来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喘息的声音:
“……谁?”
是楚玉的声音!但变得如此嘶哑虚弱。
“是我……王远。”
他心脏揪紧。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没料到他会来。过了一会儿,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惊疑和急切:
“你……你怎么来了?!快走!被人发现你就完了!快走啊!”
她自己都到了这般境地,第一反应竟是赶他走。
王远不但没走,反而更坚定了。
他找到门缝稍大处,努力向内看去。
借着傍晚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楚玉蜷缩在冰冷的柴草堆上,原本整洁的青布衣裳已被撕裂。
其背部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暗红色的血痂和翻开的皮肉交织在一起,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她的头发散乱,脸色更是变得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
“玉姐!”
王远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所有的恐惧都被这惨状冲散,只剩下极致的同情和愤怒。
“他们……他们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
他慌忙地将买来的金疮药和纱布,从门缝底下使劲塞了进去:
“药……我买了药……你快用上!”
楚玉艰难地侧过头,看着从门缝塞进来的药包,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
“你……你这傻小子……你不该来的……这太危险了……那钱……那钱你……”
“钱在我这里,藏得好好的,没人发现!”
王远急忙打断她,生怕她说出更多。
“玉姐,你别承认!千万别承认!熬过去再说!”
楚玉看着他焦急万分的脸,听着他纯粹而带着傻气的关怀,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迹和血痕。
她在这深府大院中见惯了人情冷暖、勾心斗角,却没想到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来看她、给她送药的,竟是这个只有两面之缘、身份卑微的掏粪少年。
“谢谢……”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吱呀——”
远处忽然传来开门声和隐约的脚步声。
王远浑身一僵,脸色骤变。
“快走!”
楚玉也听到了,用尽力气急促地低吼。
“快!从后面矮墙跳出去!别管我!快走!”
王远不敢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咬牙道:
“玉姐你保重!”
说完,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猫着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而柴房内,楚玉忍着剧痛,艰难地将那包小小的金疮药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而王远这里一路心惊肉跳,拉着空粪车几乎是狂奔回了小山村。
他的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放,柴房里楚玉血肉模糊的背脊,和那双含泪告诫他快走的眼睛,胸口堵得发慌。
直到看见自家那熟悉的、破旧的篱笆墙,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剧烈奔跑后的心脏仍在胸腔里咚咚狂擂。
他刚把粪车在院角停稳,正准备平复一下呼吸,就听见屋里传来不寻常的动静——并非母亲的咳嗽。
而是一个男人粗嘎猥琐的调笑声,夹杂着母亲微弱却惊恐的挣扎呜咽声!
王远的血“轰”的一下全冲上了头顶!
是陈老狗!村里那个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癞皮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趁王远不在家摸过来意图不轨了!
只是以往王远回来得及时,他都未能得逞,只是口头上占些便宜。
但今天这声音……分明不对劲!
所有的担忧、恐惧、憋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滔天的怒火!
王远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几乎想都没想,顺手抄起粪车上那只沾着污秽、结着硬垢的长柄粪瓢,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撞开虚掩的房门,冲了进去!
昏暗的屋内,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那猥琐干瘦的陈老狗,正将他病重虚弱、毫无反抗之力的母亲死死压在炕上,一只手捂着母亲的嘴,另一只手正在撕扯她本就破旧的衣衫!
母亲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畜生!我干你祖宗!!”
王远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所有的理智都被烧尽!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抡圆了手中沉甸甸、散发着恶臭的粪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陈老狗那颗令人作呕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与硬木撞击的可怕声音!
“嗷——!!!”
陈老狗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捂着头猛地从床上翻滚下来,鲜血瞬间从他指缝里涌出,糊了满脸。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谁他妈敢打老子?!活腻歪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挣扎着想爬起来。
然而,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王远的眼睛。
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像要喷出火来,里面翻滚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和狂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陈老狗所有的嚣张气焰。在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被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直达骨髓的恐惧!
他从未见过这个平时闷声不响、只知道埋头干活的掏粪小子,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
那眼神告诉他,这小子现在真的敢跟他拼命!而且手里那玩意儿……可是掏粪的啊!
“王……王远……你……你回来啦……”
陈老狗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头上哗哗流的血和剧痛,手脚并用地往后缩,语无伦次。
“我……我就是来看看婶子……没……没别的意思……”
“滚!!!”
王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他再次举起了那还在滴着血的粪瓢,作势又要砸下!
“我滚!我马上滚!别打!别打!”
陈老狗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连滚带爬地翻过篱笆,头也不回地逃远了,只在泥地上留下几滴狼狈的血迹。
直到那猥琐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王远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手里的粪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他急忙转身扑到炕边,查看母亲的情况。
“娘!娘!您没事吧?那个畜生没把您怎么样吧?”
他的声音瞬间从之前的暴怒,变得无比焦急和轻柔,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拉好被扯乱的衣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冷汗。
母亲受到极大的惊吓,身体不住地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死死抓住儿子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
“没事了,娘,没事了,畜生被我打跑了!他不敢再来了!不怕,不怕,儿子在呢……”
王远一遍遍地安抚着,将母亲轻轻搂住,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眶却也忍不住红了。
心底的怒火渐渐平息后,涌上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和悲凉。
生活为何如此艰难?外有豪府隐秘的凶险,内有病弱的母亲需要守护,还要时刻提防这些地痞流氓的欺辱!
他紧紧抱着母亲,看着家徒四壁的茅屋,目光最终落在那掉在地上的、沾着血污和秽物的粪瓢上。
力量……他需要力量!不仅仅是一时血勇,而是真正能保护母亲,让自己和所珍视之人不再受欺辱的力量!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和清晰。
然而,昨夜保护了母亲的激愤和短暂胜利感,在天亮后便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
第二天一早,王远刚伺候母亲喝完药,正准备出门去李府,思忖着如何应对楚玉那摊事,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他心头一紧,推门出去,只见陈老狗头上缠着一圈脏兮兮的破布,上面还渗着暗红色的血渍,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着围过来的村民们哭诉。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平日与他交好、同样游手好闲的狐朋狗友,在一旁帮腔作势。
“……天地良心啊!各位乡亲给评评理!”
陈老狗指着自己包得夸张的脑袋,哭丧着脸,演技拙劣却声音洪亮。
“我昨儿个就是从他家门前路过,想着他家困难,要不要搭把手帮衬点,谁知道王远那小子,二话不说,抄起掏粪的瓢子就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
“看!这就是证据!下死手啊这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那几个朋友立刻附和:
“就是!老狗就是心善,还惦记着他们孤儿寡母!”
“王远那小子下手太黑了!必须给个说法!”
“掏粪的玩意儿打人,这得多脏啊!万一感染了咋办?”
周围的村民越聚越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心里都清楚陈老狗是个什么货色,知道他肯定没干好事,不然王远那闷葫芦性子怎么会突然动手?
但看着陈老狗那“凄惨”的模样和他身边几个不好惹的混混,谁也不想站出来替王远说句公道话,生怕惹祸上身。
王远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真想冲上去撕烂陈老狗,那张颠倒黑白的臭嘴!
但他看到母亲在屋里,透过窗户缝惊恐担忧的眼神,又硬生生忍住了。
这时,村里一位颇有点话语权的长辈,皱着眉开口了:
“远娃子,这……真是你打的?”
不等王远辩解,陈老狗就嚎得更响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当时看得真真的!就是他!”
另一个村民打着圆场:
“唉,老狗你也少说两句,远娃子,不管为啥,你这下手确实是重了点。”
“你看老狗这头破血流的,医药费总得给人出吧?不然这事没完没了,大家日子都过不安生。”
这话引来了不少附和。
他们不在乎真相,只想着尽快平息事端,让陈老狗这坨臭狗屎别再闹腾。
至于王远家的委屈和困难?那与他们何干?
“对啊对啊,赔点钱算了。”
“破财消灾嘛,远娃子。”
“你们家也不容易,但打了人总是不对……”
这些看似劝解实则偏袒、只顾自身清净的话语,像一根根针扎在王远心上。
他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胸口堵得几乎要爆炸。
他知道,这就是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陈老狗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陈老狗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狡黠,捂着脑袋哼哼唧唧:
“没有一百个铜钱,这事完不了!我这伤得重,还得补营养!”
一百个铜钱!这几乎是王远辛苦劳作多日的全部收入!是能给母亲抓好几副药的钱!
王远眼睛血红,死死瞪着陈老狗,恨不得再用粪瓢给他一下。
但他看到周围那些冷漠或看热闹的眼神,又感受到屋内母亲无助的目光,他最终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不甘和愤懑:
“我给。”
在众多村民的“见证”下,王远转身回屋,从那个藏得极其隐秘、装着所有积蓄的小瓦罐里,数出了一百枚沉甸甸的铜钱。
每数出一枚,他的心就像被割了一刀。
他将这一百枚铜钱,重重地拍在陈老狗那肮脏的手里。
陈老狗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猥琐笑容,还假惺惺地说:
“唉,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嘛!乡里乡亲的……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说完,带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趾高气扬地走了。
围观的村民见热闹没了,也纷纷散去,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王远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辛苦劳作,忍辱负重,挣来的救命钱,就这样被恶人轻而易举地讹诈而去。
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昨夜对力量的渴望,在此刻变得如此具体而刺痛——没有力量,就连最基本的公道和尊严,都守护不住。
他攥紧了空了大半的瓦罐,指节也因用力而发白。
“我要变强……”
然而,在屈辱地赔出一百枚铜钱后,王远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巨石,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变强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心底燃烧,但现实却是一盆接一盆的冷水。
他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会掏粪,还会什么?仙缘渺茫,赚钱艰难,连保护母亲和自家微薄的财产都做不到。
他只能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像一头沉默的牲口,再次拉起那辆散发着污秽气味的粪车,走向那座深宅大院。
生活不会因为他的痛苦而暂停,母亲的药不能断,他必须继续工作。
而这一次,他清理的是李府后花园附近,一处较为偏僻的茅厕。
这里花木扶疏,假山掩映,比后院其他地方更显幽静。
王远埋头干活,只想尽快做完离开,这府邸里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他感到压抑。
就在他清理完毕,准备推车离开时,一阵奇怪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娇笑声。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面传来。
王远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皱眉望去。
只见假山缝隙间,隐约可见两个纠缠的人影。
男的衣袍华贵,正是前日下聘、风光无限的李家姑爷薛福兰!
而他怀里搂着的,却根本不是那位据说容貌秀丽、且有修仙资质的李家大小姐李兰。
而是一个穿着丫鬟服饰、容貌顶多算是清秀的女子!
那丫鬟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衣衫半解,正软绵绵地靠在薛福兰身上,任由其上下其手,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娇吟。
薛福兰则全然没了昨日在人前的温文尔雅,脸上带着一种急色而贪婪的表情,动作粗鲁而急切。
王远虽然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懵懂,但也瞬间明白,这两人绝不是在干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
这场景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和鄙夷。
前日才来下聘,今日就在未来岳家的后花园里,与一个丫鬟行此苟且之事?
他立刻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发现。
他紧紧握住粪车把手,屏住呼吸,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幸好,那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之中,忘乎所以,根本未曾察觉不远处有一个掏粪少年目睹了这一切。
王远一直退到安全的距离,才敢加快脚步,推着粪车几乎是逃离了那片区域。
直到离开李府后门很远,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撞破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李府颜面扫地、让那桩看似风光的联姻蒙上阴影的秘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是一个最低贱的掏粪工。
他的话,有谁会信?薛福兰是李家贵客,是修仙的姑爷,而他王远是什么?
说出去,只怕不仅没人相信,反而会立刻被倒打一耙,诬陷他污蔑贵人,下场恐怕比楚玉还要惨!
力量……地位……
这两个词再次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灵。
没有这些,他连说出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污秽在眼前发生,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默默躲开。
他攥紧了拳头,推着粪车走在回村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亮他心中愈加深沉的阴霾与不甘。
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