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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剑试冰骸饲莲心

    莫宁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深藏在冰层下的暗流与寒意。

    “剑,自然还习。”

    “只是我不知道,暮家主的剑,到底是用来守护呢,还是用来……囚禁?”

    冰魄堂内,空气仿佛被这句话冻结了。烛火凝滞,连穿梭其间的侍者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暮玄铮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盯住莫宁,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他并未立刻回答。

    然而,另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尖锐、几乎要刺破穹顶的战意,却猛地从右侧爆发出来!

    是暮剑心。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只痴迷于膝上长剑的眸子,此刻迸发出骇人的精光,牢牢锁定了莫宁。那目光不再是审视器物般的冰冷,而是遇到了值得出剑的对手般的狂热与兴奋。她膝上的长剑嗡鸣声愈发清晰,甚至带动剑鞘微微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脱鞘而出,饮血方归。

    “囚禁?守护?”暮剑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偏执的锐利,“剑就是剑!剑之道,唯斩而已!斩断阻碍,斩断虚妄,斩出一条通天大道!何必赋予它那些无聊的意义!”

    她霍然起身,劲装无风自动,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莫宁:“阴诏司的魂印使!你的剑,可还利否?可敢与我试剑?”

    她完全无视了场合,无视了父亲,眼中只剩下莫宁这个她认可的“对手”。对于她而言,剑道的交锋,远胜于一切虚伪的宴席和无聊的机锋。

    暮玄铮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却并未立刻呵斥。

    暮云卓连忙起身打圆场:“二姐!莫大人是客,岂可如此无礼!父亲,二姐她剑痴心性,您知道的……”

    暮华菁则嗤笑一声,抱着胳膊看热闹:“打啊!最好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打个半死!看着就碍眼!”

    其他暮家子弟和长老们,眼神各异,有的期待,有的担忧,更多的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漠然。在这个家族,剑,本就是解决许多问题的最终方式。

    莫宁缓缓放下酒杯,黑袍下的身躯依旧放松,眼神却如同凝结的幽冥,深不见底。他看向暮剑心,那目光让狂热中的暮剑心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与你试剑?”莫宁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你,还不够资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暮剑心是何人?暮家年轻一代剑道天赋最高者,甚至有人说其剑心纯粹已超越了某些长老!竟被如此轻视?

    暮剑心脸色瞬间涨红,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极致战意:“你——!”

    “不过,”莫宁话锋一转,目光却越过暮剑心,落在了末座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瑟瑟发抖的身影上,“我的‘剑’,倒是可以指点一下你们暮家这位……连剑都握不稳的四小姐。”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惊愕、疑惑、讥讽、厌恶,全都聚焦到了暮成雪身上!

    暮成雪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提议。让她……在这些人面前用剑?不如直接杀了她!

    暮玄铮深邃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暮剑心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意:“你羞辱我?!拿这个废物来搪塞我?!”

    “废物?”莫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暮二小姐,你暮家以剑为尊,却连自家血脉都教导不好,反称其废物,岂非更是笑话?还是说,你们暮家的剑,本就只能由特定的人来使,其他人,连碰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语毒辣无比,直接刺中了暮家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区域。

    暮玄铮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剑心,坐下。”

    暮剑心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莫宁,又狠狠剐了一眼暮成雪,极其不甘地重哼一声,猛地坐了回去,膝上长剑发出刺耳的铮鸣。

    暮玄铮看向莫宁,缓缓道:“莫大人此言,倒也有趣。成雪流落在外,确实疏于教导。既然莫大人有此雅兴,指点一二,也好让她见识何为真正的剑道,免得……坐井观天。”

    他竟同意了!而且语带深意。

    立刻有仆役上前,将一柄训练用的未开刃的铁剑,放在了暮成雪面前的桌案上。那铁剑冰冷沉重,映照着穹顶的幽蓝寒光,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

    暮成雪看着那柄剑,手指颤抖得厉害,呼吸急促,眼中充满了抗拒和恐惧。那些破碎的、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袭来,夹杂着剑光、鲜血、冰冷的禁锢和无尽的痛苦。

    “拿起剑。”莫宁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命令。

    暮成雪摇头,身体向后缩去。

    “拿起它。”莫宁重复道,声音更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还是说,你想永远像现在这样,躲在角落里,任人唾骂,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暮成雪心上。她看向四周,暮华菁的讥笑,暮云卓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眼神,其他族人鄙夷的目光,还有暮剑心那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一种巨大的屈辱和微弱的不甘,如同冰原下的火种,艰难地开始燃烧。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柄铁剑的剑柄。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剑身沉重得几乎让她脱手。

    “很好。”莫宁声音依旧平淡,“现在,走到中间来。”

    暮成雪几乎是拖着那柄剑,踉跄着走到大厅中央的空旷处,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回想你之前逃跑时,下意识用的步伐。”莫宁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指引,“回想你母亲濒死时,你体内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力量流动。剑,不过是手臂的延伸,是你意志的具现。把你骨头里的那点东西,逼出来!”

    他的指导残酷而直接,根本不顾及暮成雪的感受,更像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压榨她的潜能。

    暮成雪紧闭双眼,额头渗出冷汗,努力回想着那些混乱的、痛苦的片段。她的脚步开始变得有些凌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本能的韵律,身体微微低伏,手中的铁剑开始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震颤,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

    暮剑心原本不屑的目光微微一凝,露出一丝诧异。这起手式……看似散乱,却隐隐契合某种最基础的剑理,而且带着一股……野性?

    暮玄铮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攻击我。”莫宁命令道。

    暮成雪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黑袍冰冷、气息深不可测的莫宁,哪里敢动手。

    “攻击!”莫宁厉喝一声,周身一丝极其微弱的幽冥死气逸散而出,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向暮成雪!

    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威胁感!暮成雪尖叫一声,被那恐惧驱使,几乎是本能地挥动手中的铁剑,使出了一招毫无章法、却快得惊人的直刺!剑风凌厉,甚至带起了破空声!

    然而莫宁只是随意地一偏头,便躲了过去。手指轻轻一弹,正中剑身。

    “铛!”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暮成雪虎口剧痛,铁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的地面上。她自己也踉跄着倒退数步,跌坐在地,手掌被震裂,鲜血汩汩流出,狼狈不堪。

    “废物。”莫宁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毫不留情。

    厅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暮成雪跌坐在地,手掌的刺痛和巨大的羞辱感淹没了她,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但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柄被击飞的铁剑落地的瞬间,剑尖接触到的地面,那一小片冰砖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芒,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旋即隐没。

    而跌坐在地的暮成雪,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念,如同沉眠的巨兽被轻微惊动,透过地底无尽的玄冰,与她魂魄深处那块融合的冰片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眼神却出现了一瞬间的绝对空洞与冰冷,仿佛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少女。

    这变化极其短暂,瞬间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无助哭泣的样子。

    然而,高踞主位的暮玄铮,眼底最深处,却骤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期待与忌惮的复杂光芒。

    他看到了。

    暮剑心眉头紧锁,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极其怪异的不协调感。

    暮云卓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莫宁冰冷的目光扫过暮成雪,又扫过在场所有神色各异的暮家人,最后落回那柄掉落在地的铁剑上。

    他心中冷笑。

    饵,已经撒下。

    就看这暮家深潭里的鱼,什么时候忍不住要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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