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孟达如何心思暗转,对自身前途有了新想法。
刘备已经对于速平河西,增添了三分信心。
笑道:
“卿若早献此妙计,朕定以你为军师将军,岂能放你北去!”
麋威亦笑道:
“臣此计只是一个粗浅的构想,当不得一个‘妙’字。”
“原本是想到了河西当地,再视地方人情调整完善,以此赚陛下一个将军号。”
“现在只能先献于陛下,由陛下亲自到河西随机应变了。”
又敛容道:
“北去或西行,皆为王事而战,并无不同。”
“若此番事成,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便不再是奢望。那时陛下再拜将不迟。”
“若事有不谐,不过马革裹尸。唯望陛下念在臣微末之功,荫葆亲族而已。”
言罢对刘备郑重一拜,便勒转马头。
刘备目视他跃马渡河的背影。
抬手指着渭水,扬声起誓:
“一言为定!”
……
进入陇西高原北部后。
麋威忽然就理解了张既的选择。
这种千沟万壑的地貌,不但有利于甩脱追兵。
更能隐藏大军行迹,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然,代价也是沉重的。
大军前后脱节,辎重难以为继。
不过张既毕竟是在“国境”内行军,可以就地获得补给。
所以并不能因此就断定此人不知兵。
相反,麋威认为曹丕这位凉州刺史是个颇有胆魄的大将。
若非自己这边有马超黄权等骁将谋士,加上老刘同样是个有魄力的主帅。
这次指不定真要被张既打个措手不及。
思忖间,担任斥候的一队羌骑来报。
说已经发现了黄权所说的敌军屯粮之所。
守军大约三四百,因山为垒,掘谷为塞。
虽然粗糙,却足以防守。
前提是有足够的兵力。
而显然此时张既部前后脱节,这处粮仓前不能接,后不能应。
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麋威仔细询问清楚地形,确认只有前后谷口可通行。
便召集左右各将道:
“轻骑奔袭,利在速战,久之必失。”
“此时距离天黑尚有一个时辰,若快马加鞭,黄昏前能到。”
“我意,从一面谷口驰入,而放开另一面,不求杀敌,只作驱赶。”
“粮草能保存则保存,不能也不勉强。”
“其后咱们便在谷口周围设伏。”
闻到此令,关兴道:
“师善是想保下这批粮食,以勾引敌军来救,然后伏击援军?”
麋威点头:
“张既此人颇有决断,又能得到本土郡县接济,单烧一处粮仓,或能困他一时,却不能长久。”
“而我等此行目的是替陛下拖住张既,当然是能多一日是一日。”
众将了然,各自领命而去。
……
“赵子龙,真虎将也!”
姜维望着西城下亲自断后的骑马将军。
心中三分畏惧,七分敬佩。
如此虎将,为何偏偏不是自己这一边的呢?
若能与此人并马齐驱,至少在关西这片地,无人能敌了吧?
二十岁出头的姜维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心中满是对前途功业的畅想。
以至于忘了自己刚刚冒失突前,差点死在敌将的马槊下。
直到亲卫提醒他,应该即刻去上邽汇报敌情,方才依依不舍地打马撤离。
不多时,姜维入城见到了雍州刺史郭淮。
简单一拜,便迫不及待道:
“赵子龙据城而不守,可见其部兵少!”
“请使君借精骑三千,姜维三日内,必破蜀贼,擒获敌方大将!”
此言一出,郭淮尚未表态,左右已哄堂大笑。
姜维脸色一黑,恼道:“有什么可笑的?”
一人道:
“郭使君麾下关中、河东猛将如云,何须你一个关西中郎越厨代庖?”
又一人道:
“那赵云不过是刘备脚边的守护犬,去擒他何用?要去就该去朱围山活捉刘备!
姜维父亲曾为郡功曹,颇有名望。
他平日自视甚高,怎能忍受这等羞辱。
当场拔剑道:
“你等远道而来,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临弱敌而怯于战,有什么脸取笑我?”
又对郭淮道:
“使君是雍州的刺史,不能只保关中,不救陇右!”
郭淮这才沉沉开口:
“非怯于战,恨兵少耳。”
“你若想保乡梓,且替我去接应张使君。”
“待两军合兵,声势一壮,自会发兵讨贼!”
姜维闻言顿时气沮,却也不得不领命而去。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比六百石的中郎而已。
还是因父功所赐。
既无资历,也无威望。
如此怀着郁郁心情,姜维过县城不入。
一日多后,便在渭北某处大塬上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张既。
相比起新上任的“郭使君”,这位曾为雍州刺史的“张使君”更有长者气度。
姜维半是请求,半是抱怨道:
“关中兵只想保关中,不想为陇右拼命。”
“维年少时便知张使君有安保一方的贤能,何不即刻发兵驱赶蜀贼?”
张既闻言却苦笑道:
“不怕你笑话,我此番来得急切,半途又曾遭羌人袭扰。能带着六七千人马活着来到此地,已属天眷。”
“此刻若贸然发兵,恐有不测。”
姜维只当对方也是在推诿,顿时不忿:
“莫非张使君也要弃陇右于不顾,只求保全关中么!”
张既重重一叹,却不自辩,反问道:
“我且问你,若要你舍弃家中一切,包括你的性命去保卫关中,你愿意吗?”
姜维张嘴而不能言。
张既摊手道:
“你看,这便是所谓人之常情了。”
“陇右人不愿意为关中人拼命,那凭什么关中人愿意为陇右人拼命?”
“更别说我部下除了陇右和关中,还有不少河西籍的将士。”
“我此番根本就是舍河西而来保陇右和关中的,你让我如何说服他们去拼命?”
姜维彻底失声。
张既见状也不刁难,转而道:
“为今之计,只能用粮资、封赏等等奖励将士,收拾军心,固守而已。”
“待关中稳固,大军西出,彼时蜀贼远道劳师日久,自会退去。”
“若彼辈贪心不足,该退不退,那时还怕没有斩将夺旗的机会?”
姜维只能颔首。
张既这才说出自己请求:
“为将来计,当下还需本地大族垫付军资,相忍为国。你若拉不下脸去求人,便让你郡府君去吧。”
“这本就是郡太守的职责。”
闻得此言,姜维突然冷笑道:
“好叫使君知晓,我们府君怕是也拉不下这脸去求人!”
张既不解。
姜维:“前度府君闻悉蜀贼北上,惊慌之下乔装逃去上邽。”
“不料途中遭遇南下归附的氐人苻氏部。”
“两边仓促相遇,府君差点被杀。”
“全靠我等及时出击,方才救回!”
这次轮到张既失声。
片刻才道:“如此丑事,为何先前我遣使者去冀城,未曾听闻?”
姜维嗤道:“正因丑事影响士气,所以才替府君遮掩,免得被蜀贼所趁!”
“……做得对。”
张既吐出一口闷气。
“罢了,我手中尚有一些存粮,你替我去讨点绢帛,用来奖励将士。”
“待挺过这一阵,郭刺史那边应该能接济上了。”
话音刚落,忽有斥候来报。
说后方一处粮屯有士兵逃回来,说敌骑来劫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