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那老贼!”
孟达话音一落,马岱狞声便起。
众人微微一怔,各自恍然。
杨阜当年在陇右抵御马超的时候,曾经设计诱马超出城,然后杀了他的妻子。
后来与马超交战,双方互有杀伤,自此结下血仇。
放在汉末军阀混战的大背景下,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甚至都没必要去争执谁是谁非。
不过这并不妨碍,麋威彻底记起杨阜此人的过往。
继而终于找到不安的来源。
游楚远路求援,甚至都没去提醒陈仓防备自己这路人马。
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放自己离开?
“此事必为老贼布下的陷阱,绝不能弃马入山!”马岱说得斩钉截铁。
见众人纷纷侧目,又勒马到麋威跟前自辩道:
“大兄,我并非因为与杨阜有血仇才这么说,更不是因为舍不得马!”
“咱们麾下多羌骑。”
“二三子愿意跟随大兄策马东奔西走,半是为了报效陛下,半是因为这符合羌胡的游牧习性!”
“人在马在,不管天南地北,皆可往来。”
“一旦失马,就像士兵失去了甲胄和兵器,军心就散了!”
马岱此言依旧带着浓浓的个人主角情绪。
却足以让麋威下定了决心。
自己这数百人亡命于敌境之内,凭什么得以逃脱?
除了预知历史,熟悉地理等等老生常谈之外。
于内,不就是全拼一股勇往直前的精神气?
而精神气这种东西。
说到底,不就是一种强烈的主观情绪?
而这。
恐怕正是游楚及其背后之人的落子所在。
这么一想。
就连那条似是而非的绥阳小谷也变得可疑起来。
假使道路真的存在,但最远也只能到达斜水的东岸。
那里固然距离魏延很近。
但距离已经登上了五丈原的张郃部,也并不遥远。
万一自己好不容易穿过了峡谷,结果一出来,魏延已经退回去了咋整?
那时没有马,不就彻底跑不掉了吗?
看似生路,实入死地。
战马,不能抛弃!
孟达:“可若不去斜谷,又能去哪里?”
麋威想了想,道:“去陇右!”
“啊!?”
孟达惊声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是前几天才从陇右翻山逃入关中?
却见麋威解释道:
“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北走汧水,自汧县那一段翻过陇坂,到达街亭!”
“这么走好处有二。”
“一是郭淮不会想到我们居然短时间内又出陇,可出敌不意。”
“二是街亭远离渭水,又处于塬沟深处,比起关中这大平原,更适合小股人马匿藏踪迹!”
“后续不管从街亭南下穿过魏军封锁线,汇合祁山赵翊军,还是西转河西寻觅王师,皆可从容!”
闻得此言,众将纷纷露出思索的神色。
麋威这个路线,还是要冒不少风险。
但确实胜在“出敌不意”。
毕竟就在片刻之前,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要往那个方向走呢!
汧水河谷在渭水之北。
而他们的最终目标汉中,则在秦岭之南。
可谓南辕北辙。
孟达稍稍思索,道:
“陇右北部塬沟确实便于藏身,但彼处比南部贫瘠,人马就食不易。”
“翻过陇坂前,何妨先攻下一处粮屯,取足食用再走?”
比孟达更熟悉陇右地理的马岱立即赞成。
其余各将吏近来跟随麋威游击于陇右,对此深有体会,也纷纷颔首。
于是全员达成一致。
讨论的话题也迅速转移到该去攻占哪座屯粮的据点。
孟达当仁不让道:
“渭水一线的粮屯,单看扶风一线,便是郡治槐里,中部的郿,以及西部陈仓。”
“其中槐里、郿皆在积石原以东,此时被张郃、杨秋大军阻隔,难以过去。”
“而陈仓刚刚被劫掠过,此时必定有所防备。”
“所以我建议将目标选择汧水一线的城池,雍、隃麋、汧。”
麋威道:
“雍距离此地最近,地势为三者最平,如何?”
孟达摇头道:
“雍县看似在平原,然其治城却建于台塬上,易守难攻。”
“一旦不能速下,敌骑闻讯而来,周遭地势太平,反而是坏事。”
麋威:“那位于汧水河谷内的隃麋和汧呢?”
“汧距离陈仓最远,袭汧!”孟达信心十足道。
“如左领军那日在渭水边上献计于陛下所言,军情传递,有远近之分。”
“我军自临渭东出之后,最先警觉的是陈仓。”
“其后军情沿河传递,先到隃麋,后到汧。”
“若我军快马加鞭,汧县守军未必来得及应对!”
其后众将又合计一番,最终选择孟达的方案执行。
……
就在陈仓驿马驿船东西往来不停的同时。
远在两千多里外的扬州建业,也收到了一份不同寻常的信简。
诸葛瑾看到信上封泥,不敢怠慢,立即入见孙权。
孙权见他面有凝重之色,皱眉道:
“可是曹氏又来催要质子入朝?”
诸葛瑾一边递上信简,一边道:
“是关云长发信来询问来年共同北伐之事。”
闻得此言,孙权眉头稍展,却冷笑起来:
“关云长自得襄樊之后,不思北进,反而对孤严防死守,孤还以为他已经忘了孔明的对策了呢!”
诸葛瑾闻言,立即垂手不语。
孙权虽知他在避嫌,但不免感觉无趣。
干脆直白道:“孔明可有来信?”
诸葛瑾姿态越发恭谨:
“昨日收到来信,稍后转呈大王(大魏吴王)。”
孙权摆手道:“不必,简略复述大意便是。”
诸葛瑾应诺一声,道:
“孔明信中言刘玄德在益州励精图治两载,今已得甲士十万。”
“又不日将平取河西,来年必能再添胡骑两万。”
“彼时,荆益二州大军并发,窥伺秦川,则曹丕东西不能兼顾。”
“中原有变,但请大王奋发图强,莫要错过天予之机!”
孙权闻言点头道:
“卿弟之言倒是实诚,比关云长好相与多了。”
又感慨道:
“若刘玄德果真平取河西,则其人基宇,竟跨三州之地,东西南北皆有三四千里,可谓上国矣。”
“遥想当年,其人被曹操所败,如道旁丧家之犬,只能靠孤接济方可得活。”
“不曾想十多年后,竟已成上国之主。”
“苍天待其何其厚也?”
言道此处,又指着关羽的信道:
“若咱们君臣再不发奋,只怕有朝一日,关羽就要亲自来建业抓我儿入蜀为质了!”
诸葛瑾闻得此言,仓惶跪下,口称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