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稍稍互勉一番。
孙权问道:
“若北伐,子瑜认为当以谁为大督?”
诸葛瑾早有腹稿:
“吕子明生前最推崇陆伯言(陆逊),其次朱义封(朱然)。大王可以正副分任之。”
“朱义封确实是员虎将,也深得孤的信赖。”孙权微微颔首。
“但陆伯言嘛,两次败于一小儿之手……志气尚存?还堪用吗?”
诸葛瑾闻言,难得露出激动的神色:
“大王,为将者败于麋师善之手,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陆伯言更未因此丧失志气!”
旋即细数麋威这些年的功绩。
除了理所当然隐去争荆州这一段外,江夏修坞,北争襄樊,智退徐晃,上庸开道,台阁辩策,南中救急……包括最近在陇右等等表现,都悉数道出。
显然诸葛兄弟之间平时没少互通书信。
只不过两人都为臣忠贞,且深得各自君主信重罢了。
诸葛瑾数到最后,总结道:
“早在去年巴丘山下,臣便对二子断言,西邻之事,将来要看麋威。”
“如今不过两年,其人已显露国士干器,连臣弟都欲请他教导嗣子……大王!”
“陆伯言能在枭主国士手中保全大军,虽败犹荣,足以证明是可以托付大事的!”
孙权闻言久久无声。
最后叹声道:“如此国士,为何偏偏落入刘玄德手中!”
“也罢。就依子瑜所言,以朱义封为大督,陆伯言为其副贰吧。”
这跟诸葛瑾预想的正副之任,刚好相反。
但好歹是将陆逊捎带上了,便不复多言。
……
孟达又失算了!
一行人北转汧水,连夜奔袭,过隃麋而不入。
哪知还是慢了一步。
抵达汧县治所时,城门已经关闭。
就连郊野的士民也都没了踪影。
分明已经得到报信,严防死守。
麋威并未因此责怪孟达。
一来,胜败兵家事不期,从来就不存在百分百成功的计策。
二来,关中算得上曹魏的核心统治区之一,不管军事组织度还是动员能力,都非陇右可比。
麋威不走寻常路,不正有这个原因?
况且,汧县也只是闭门死守而已,没有出兵阻拦的意思。
显然刚刚得到下游报信,来不及备战。
孟达的预判,大略上还是准确的。
于是麋威当机立断,趁汧县守军暂时不能出击,沿途收割未彻底成熟的宿麦和苜蓿。
然后果断率部西去,重新钻进了苍茫的陇山。
如此潜行数日,终于来到街亭附近的山沟之中。
此地在后世据说是略阳县的旧县治所在,又称街泉亭。
但麋威转了好几座山沟,却没找到任何废弃的城垒。
也不知是不是后世误传,或者时代不对。
不过也无所谓了。
正如先前预计的那样。
这里过于贫瘠。
以至于魏军都没懒得在这里设置大量岗哨、关隘。
只有零星堡垒散落于山塬之间,却都被麋威轻松绕开。
不过,也因为过于贫瘠,人烟稀少,人吃马嚼成了头号难题。
其次则是难以获取南边和西边的消息。
麋威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便召集众将议计。
王平提议按照去年冬天的做法,南下渭滨打“游击”。
在获得食物的同时,可以截留魏军驿马驿船。
而马忠则认为直接杀到渭水边上太冒险。
不如先以附近魏军据点为目标,先站稳脚跟再说。
至于具体的目标。
略阳川和清水都是能往南注入渭水的支流。
位于二水之上的略阳县和清水县,都是不错的目标。
其中清水距离冀县更近,而略阳更远。
孟达不熟悉此间地理,没有提议。
倒是马岱给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略阳县本名略阳道,乃是陇右诸多氐道之一,氐人多聚居于此地。”
“可让我部羌骑乔装贩马的胡商,用受伤的战马、老马去换粮食,应能换来不少。”
“此外,先前从那姜维手中缴获的三十多领完好的马铠,都是上好的皮革。”
“一直带着也是累赘,不如换些盐铁来补充。”
麋威想想,感觉马岱这个提议更好。
一路奔命至此,部下皆疲惫不堪,不少负伤。
能不作战就不作战。
于是将此事交给马岱去办。
不过提醒他暂时别卖马铠。
因为皮革虽然是好皮革,但也因为太好,一看就是官制品。
很难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
就怕因此泄露了行踪。
等将来撤离之前,再拿去交换不迟。
其后麋威另寻一处险要且有水源的地方,扎营修整不提。
数日后,马岱一行返回。
不但带来了足够全军消耗半月的粮秣。
还招募了几个当地的氐人当向导。
说是先前就有意南下武都投奔刘备。
只是尚未来得及渡过渭水,郭淮和张既就来了。
麋威与向导一番交流之后,打听到几条重要的情报。
首先是祁山方向的消息。
原来春耕过后,诸葛亮便命梓潼太守张翼督军粮草和兵员,北上祁山道增援赵云。
其后两人仿照刘备先前的做法,继续招募氐人甚至汉民南下,以充实武都人口。
甚至有说法,赵云已经重新夺回了西县和卤城,将郭淮赶回上邽。
几位氐人向导就是因为获悉此事,才同意来投军的。
不过涉及魏军军事层面的细节,就不是几个普通人能打听到的了。
倒是张既阵亡后,郭淮将战略重心从渭南转移向渭北,是有迹可循的。
一是此时略阳县以西、以南,一直到渭水边上,开始大量修筑亭驿,烽火台等军事设施。
据说魏军还在亭驿之间立木为栅,形如甬道。
里里外外围出了三层封锁线。
二是与之相对应的,原本张既在临渭以西四城之间修筑的工事,悉数停工。
前者的人力物力就是从后者那里抽调过来的。
而麋威从陈仓方向绕路过来的,不难猜到郭淮的动机。
关中的粮、员都调去防御张飞和魏延了,陇右暂时接应不上,只能自谋出路。
只是郭淮这乌龟壳修得比张既还要厚,还要苟。
也不知是不是被张既之死给吓到了?
总之。
此时围绕广义上的秦岭一线,汉魏之间已经形成了多路南北对峙之势。
最东边的荆州,关羽和夏侯尚对峙于南阳。
其后一路往西。
魏延跟张郃对峙于斜谷。
张飞跟某位魏将对峙于散关。
赵云和郭淮对峙于祁山以北的陇右。
两边就像磁铁一般,围绕着千里秦岭,紧紧吸附在一起,轻易松不开。
除非刘备马超在河西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或者大败。
否则两边很可能会长期对峙下去。
想到这一点,麋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大局上的走向,对自家都是有利的。
但具体到自己这部人马,反而有家难回
散关道是这样。
褒斜道是这样。
就连陇右,也是这样。
真就是奔袭一时爽,撤退火葬场呗!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
涉及高层次的军事情报,单凭几个本地氐人的道听途说,作不得准。
不过是无奈之下的胡猜乱想罢了。
为了获得更确切的情报,麋威亲自带人往南往西侦查。
但很快就遭遇挫折。
魏军甚至不允许本地人靠近最北的那条甬道。
一旦到了弓弩射程,就地射杀!
而这样的甬道,后面还有两条。
“这郭伯济是真能苟啊!”
回程的路上,麋威忍不住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