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审议的前一夜,京城上空乌云密布,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翌日早朝,金殿的盘龙金柱投下浓重阴影。
百官垂首,呼吸压抑得几乎听不见。
一记靴底叩击金砖的脆响,打破了死寂。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怀仁颤巍巍地走出队列,他停在御道前,撩起官袍下摆,双膝重重跪地。
“臣,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怀仁,有本启奏。”
老者声音嘶哑,却如洪钟撞响,震得人耳膜嗡鸣。
他双手高举着一本封得严严实实地奏疏,
御座之上,启元帝垂眸,看不清神情。
“哦?说来听听。”
陈怀仁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臣,弹劾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沈砚!”
话音落下,朝堂队列中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沈砚督造南河疏浚工程,贪墨银两,合计三十七万两!”
“账册在此,人证在此,铁证如山!”
他将奏本高高举过头顶,背脊挺得笔直。
启元帝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没过多久,禁军带着圣旨出动,迅速包围了沈砚那座位于城南陋巷的宅院。
不过一个时辰,沈宅就被搜出纹银数千两和一本记载模糊往来的私账。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沈砚甚至未能为自己辩白一句,当即被革去官职,褫夺官服,押入天牢候审。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城。
三皇子府内,赵霖临窗而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羊脂玉如意,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沈砚一倒,姜宏远举荐的所谓能臣便成了天大的笑话。他那份务实的方案,自然也就成了包藏祸心的废纸。”
他指尖轻轻点着玉如意光滑的表面,“我看你镇国公府,此番如何撇清干系。”
另一边姜宏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密的雨丝,脸色阴沉。
这分明就是构陷!
他前脚才举荐了沈砚,后脚就被弹劾,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对方做得干净利落,人赃俱获,堵死了所有辩解的路。
这手段让他不得不佩服。
锦绣院内,姜茶正剪着烛火,听完春桃的禀报,她放下剪刀,轻声道,“去取纸笔来。”
她想过赵霖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至此!陷害朝廷命官,他就不怕被圣上发现吗?
春桃将纸和笔递给姜茶,“小姐,纸笔。”
姜茶接过,铺开纸张,提笔写下几行字,随后折起来,然后传唤一个信得过的婆子,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低声嘱咐了几句。
那婆子应了几句,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半个时辰后,六皇子府。
赵珩看着手中的纸条,眼眸微微眯起。
“沈案有诈,速查原告御史张承与赃银来源!可从赵霖门下汇通钱庄掌柜刘坤,锦绣布行东家孙茂查起。”
她竟能精准点出调查方向?
赵珩心中诧异。
他原以为姜茶落水之后是得了什么机缘,如今看来这女人这么些年来都是在演戏!
表面上装作一副痴恋赵霖的模样,实则暗地里收集他的情报。
真是好演技,连他都骗过去了!
赵珩深吸了一口气,幸好这女人之前的目标不是我,不然凭她这副精湛的演技,他怕是真的要被她的深情感动到了。
“玄影。”赵珩道。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
“分两路。”赵珩将字条递过去,“一路去查御史张承,尤其是他家眷名下的产业,查他近期所有大额钱财往来。”
“另一路,去查抄没的那批赃银,查它们的铸币批次和最近的流通路径,与刘坤、孙茂支出的款项做比对。”
“是。”
玄影接过字条,身影一闪,就融入了黑暗之中。
镇国公府后花园。
姜云殊坐在石凳上,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摇晃,随即对着身侧的柳儿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府上的气氛有点怪怪的?还有就是那个孤魂野鬼……爹爹天天叫她去书房,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柳儿答道,“或许是因为沈主事的事。”
“沈主事?”
姜云殊皱眉,手上扇风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这些天一直在藏书阁看佛经,对这几天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她刚想开口询问。
两个丫鬟端着盘子迎面走来。
“听说了吗?是大小姐跟老爷举荐的人出了事……”
“真的假的?”
“那是我路过书房偶然听了一耳朵,就是大小姐举荐的!”
“这下可糟了,怕是要连累咱们国公府啊!”
“可不是嘛,老爷的脸都黑了……”
姜云殊皱眉,“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两个丫鬟这才发现坐在石凳上的姜云殊。
两个丫鬟连忙行礼。
姜云殊:“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哆哆嗦嗦的说了出来。
姜云殊脸色瞬间煞白。
这个孤魂野鬼到底在干什么?顶着她嫡姐的壳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儿,她死了倒是没什么,可她现在用的是姜茶的身体啊!
万一圣上迁怒于镇国公府,这个孤魂野鬼见势不对,放弃姜茶的壳子,姜茶醒来后,面临全家人的指责会不会哭鼻子啊?
姜云殊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这个孤魂野鬼果然害人不浅!
她提起裙子找到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姜澈,身后柳儿连忙追上。
姜云殊:“阿澈,都怪你!当初阻挠我的驱邪大计,现在好了,我们镇国公府大难临头了!”
姜澈收剑,面对姜云殊莫名其妙的指责,愣了一下,“???”
书房内,姜茶给姜宏远沏了一杯安神茶。
“爹爹,此时我们越是声嘶力竭的力保沈砚,就越会落入对方的圈套,坐实我们结党营私的罪名。”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镇定。
“当务之急,不是救人,是证明此案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构陷。”
“女儿相信,清者自清。”
她抬眼看着父亲,目光清澈而坚定,“爹爹不妨按兵不动,甚至在朝堂上暂作退让,先麻痹他们。”
姜宏远端着茶杯,久久未饮。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