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通过车窗,照在吉米和特鲁索娃的脸上。
两人坐在拥挤的公交车里,前往列宁格勒市,也就是后来的圣彼得堡。
目之所及,一栋栋高楼不能说是毫无瓜葛,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外观风格千篇一律,突出的就是一个标准化,而且这种标准化不仅仅体现在建筑外观上,也延伸到了街道的规划和命名。
就比如,包括莫斯科在内的每座城市都会有自己的第一花园街、第二郊区街、第三工厂街、第三工业街以及第三建筑大街,特鲁索娃的公租房就位于第三建筑大街的“切廖姆什基”住宅区。
吉米提着行李,东张西望。
地上杂草丛生,树木枯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萧条荒凉之景。
犹如火柴盒一般拼凑的穗宗楼历经风霜,预制板的外墙如老树皮般剥落,斑驳不堪。
望着眼前的五层矮楼,吉米不禁想到了华夏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楼。
既没有垃圾通道,也没有电梯,楼道的铁栏杆锈迹斑斑,稍不小心就会弄脏衣服。
爬了一会儿楼梯,来到四楼,耳畔边忽地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从左边包抄,别让它溜了!”
“这下看它往哪儿跑!”
“快打快打!”
就见一群男孩女孩抄着棍子,在走廊里闹哄哄地追着老鼠跑,领头的是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毛妹。
不一会儿,她们就把老鼠逼到了墙角,一拥而上,棍棒像雨点般落下,直到老鼠不再动弹。
金发毛妹用棍子捅了捅老鼠的尸体,然后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死了!”
“噢!”
顷刻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
金发毛妹单手叉腰,在一众孩子中鹤立鸡群,毫无疑问是孩子王。
“奥丽娅!”
特鲁索娃唤着女儿的爱称,招了招手道:“快看看谁回来了?”
奥丽娅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当目光触及吉米时,碧蓝色的双眸瞬间睁大,难以置信道:
“哥,你回来啦!”
“好久不见,奥丽娅。”
吉米看着她风风火火地从人堆里跑了过来,笑脸盈盈,上下打量。
奥丽娅穿着深棕色的连衣裙,外搭一件带花边的白色围裙,和霓虹的水手装一样,这种女仆装就是苏联女生统一的校服,而且不是小学校服,而是必须从小学一直穿到大学毕业为止。
“快进来,我给你准备了大餐。”
特鲁索娃拿出钥匙,开门而入。
穗宗楼的户型有三种,分别是30平方的一居室,43平的两居室,以及54平方的三居室,而且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尽管面积不大,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已经是老百姓梦寐以求的房子。
吉米住的是三居室,环顾四周,装修布局跟三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原来你住的那一间。”
特鲁索娃喊了奥丽娅几声,让她到厨房里搭把手。
奥丽娅眨了眨眼:“妈妈知道你要回来,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吉米回以微笑,接着来到卧室,把行李袋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除了衣服以外,还有普里戈金送的白海运河,库马林送的紫皮糖,以及乌斯维亚佐夫、马列夫斯基等人送的各色礼物。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钱。
手指蘸上口水,认真清点了一遍,不多不少,一共952.8卢布。
若非当了赌博看护人不到半年,又让出赌场的一部分利益,否则绝对不止这个数目。
就在把钱放入铁皮盒子时,屋外传来特鲁索娃爽朗的笑声。
“出来吧,吉米,我给你准备了些冷菜。”
“哥,蜂蜜蛋糕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奥丽娅扭动烤箱的旋钮,余光里瞥见吉米拿着一盒紫皮糖,走了出来,两眼顿时闪着光。
“你这孩子,买这些干什么!”
特鲁索娃责备中带着几分心疼,“多给自己买点吃的,你看看在监狱里都瘦成什么样子。”
吉米张了张嘴,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在奥丽娅及时打了个圆场,剥开包装,把一颗紫皮糖往特鲁索娃嘴里塞,“妈妈,这是哥的一片心意,你快尝尝,到底甜不甜。”
特鲁索娃吃了以后,连声喊“甜”,气氛随之变得其乐融融。
吉米笑了笑,眼见桌上陆陆续续地摆上了蔬菜沙拉、熏猪肉、土豆泥、香煎鲱鱼、酸黄瓜……
“为庆祝吉米归来,干杯!”
特鲁索娃给三人倒满酒,然后豪迈地举起杯子。
叮当一声,吉米和她们碰了下杯,把酒一饮而尽,伏特加的酒劲让他忍不住喊道:
“ZBC(牛逼)!”
“哈哈。”
奥丽娅和特鲁索娃相视一笑,纷纷把酸黄瓜等下酒菜放到他盘里。
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吉米从闲聊中了解到,姑妈仍然干着她的老本行,贩卖格瓦斯。
像这种卖香烟、冰淇淋的流动商贩,通常由各地的公共饮食业托拉斯统一管理,所以不算是资本主义行为。
而流动摊位的盈利也与特鲁索娃毫无关系,她领的只是微薄的固定工资。
也正因为此,原主才会下定决心,当了地下车间主任,投机倒把,倒腾外汇。
搞来的钱,一部分交给姑妈存了起来,一部分把他们原先的二居室,换成了现在住的三居室。
“现在因为禁酒令,生意特别的好,那些喝不上酒的就只能喝格瓦斯来解馋。”
特鲁索娃满脸笑容,话锋一转,“对了,吉米,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是搞钱啦!
吉米的头脑非常清醒,虽然身怀九百多卢布的巨款,可如果什么都不干的话,早晚会坐吃山空。
不过眼下陌生的新环境,让他一时茫然,于是询问起特鲁索娃和奥丽娅。
“你马上要24了。”
特鲁索娃脸上泛起红晕,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兴奋,“别人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成家了。”
吉米顿时一个激灵,上辈子被催婚,这辈子竟然还被催婚?
喝了口伏特加,嘴角有意地扬起一抹苦笑,“咳咳,萨沙姑妈,我看还是先算了吧,像我这样有前科的又没有一份正经工作的人,哪个好姑娘会看得上我?还是让我安定下来以后再说吧。”
“怪我,光顾着高兴,都糊涂了,的确工作才是头等大事!”
特鲁索娃既愧疚又心疼,打消了给侄子找对象的念头。
吉米内心松了口气,他现在根本不想谈什么狗屁爱情故事,就想着如何搞钱。
特鲁索娃想了想,“要不这样吧,过几天我陪你去居民职业介绍安置局看看,怎么样?”
“不行!”
奥丽娅声音抬高了八度,“妈妈,那个地方能介绍什么好工作?他们只会打发哥去扫大街,甚至干脆一脚把他踢到集体农庄,就像当初打发您一样!”
她越说越激动,“要不是后来送了礼,不然连卖格瓦斯这种活儿都轮不到我们。”
吉米一问才知,居民职业介绍安置局类似于职业介绍所,专门给无业或者失业的的人分配工作,只不过都是些没人愿意干的岗位,而像他这种有前科的人,没被发配到集体农庄喂猪就不错了。
“实在不行,就送份礼。”
“唉,有个工作总比没有强,不然没有单位发粮票,连面包都买不了。”
特鲁索娃叹了口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手里的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红菜汤。
忧愁的目光落在吉米的身上,“而且我怕吉米没有工作,会被当成社会寄生虫,万一又……”
“萨沙姑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吉米看出她的用意,笑着打断:“你怕我又遇上抓闲人运动,被送去劳改营或者监狱是吗?”
特鲁索娃点了点头,眼眶微红,声音发颤道:“我们可不能再经历一次了,吉米。”
“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吉米拍拍姑妈的手背,不停安慰着,心里却已经把她的建议给否了。
上辈子已经当够了打工人,打工是不可能打工了,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工!
毕竟有几个伪灵根能结元婴的,不,是有几个打工能跨越阶层的?
………………
PS:莫斯科南郊的切廖姆什基村庄是苏联首个实验住宅区,成为了公租房建设的标志性案例。
往后的公租房住宅区,都以“切廖姆什基”为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