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仪式已过去三天。帝都虽仍处于封锁状态,但人流终究无法完全阻断——“大贵族被清算、大批贵族遭逮捕”这样的大事,根本不可能封锁消息。帝都人口众多,消息传播速度远超预期,与其费力掩盖,不如主动利用情报。我已下令,让间谍们暂时放下其他任务,重点调查两方面信息:一是各领地在领主被擒后的动向,二是拉乌尔公国与阿基卡尔公国的残余势力是否开始集结军队。
按时间推算,加冕典礼的消息此刻应已传到这两个公国,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组织武装反抗。
此外,加冕典礼后的第二天,查姆诺伯爵便向我请求,希望公开“清算贵族”的消息。正如我之前所想,此事本就瞒不住,若能借公开消息达成其他目的,自然是好事,我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
获得许可后,查姆诺伯爵立刻将加冕典礼上的清算事件,告知了麾下讨伐军中首相派与摄政派的将领;同时还编造了两条虚假情报:一是“有不少贵族在混乱中逃脱,疑似正前往各领地召集军队”,二是“我们可能会遭到皇帝的私人军队与倒戈的瓦伦公爵军队联合袭击”。
讨伐军中,许多领主私兵的统帅都是低阶贵族,他们本就对局势缺乏判断力,听到这些消息后,纷纷决定暂时返回自己的领地——对他们而言,留在帝都附近等同于“与皇帝为敌”,风险太高,返回领地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就这样,查姆诺伯爵未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讨伐军中的贵族私兵势力。他没有选择“解除武装”,而是迫使他们主动撤离,这一做法十分明智,我由衷感激。毕竟,让这些可能成为“敌兵”的人长期滞留帝都周边,始终是隐患;若强行解除他们的武装,一旦引发反抗,还会造成不必要的兵力损耗。
至于那些雇佣兵,即便暂时无法完全信任,此刻也是宝贵的战斗力量,绝不能轻易损失。
最重要的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被俘虏的贵族被他们的亲信营救。让这些低阶贵族返回领地,看似放任,实则是断了“营救”的可能——我们已控制了贵族家主,他们的麾下势力群龙无首,即便返回领地,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另一边,收到我亲笔信的瓦伦公爵,显然无意与我们为敌。他已率军返回帝国境内,并送信来,表示愿向我宣誓效忠。因此,瓦伦公爵今日会来宫中,与查姆诺伯爵、法比奥一同觐见我。
其实我昨天便希望他们能尽快会面,但现实根本不允许——此前瓦伦公爵的军队与查姆诺伯爵的军队一直处于对峙状态,即便瓦伦公爵本人同意和解,他的部下也绝不会允许“昔日敌人”从自己阵前穿过,直接前往帝都。
无奈之下,我只能下令让两支军队同时行动:查姆诺伯爵麾下几乎全由雇佣兵组成的军队,向帝都南侧进发;瓦伦公爵与法比奥率领的部队,则向帝都西侧移动。
之所以选择这两个方向,是因为帝都南侧与西侧的防御工事本就坚固,便于军队驻守;反观东侧,城墙尚未完工,防御薄弱,且双方停火才几天(严格来说甚至未曾交战),贸然前往东侧容易引发误会,暂不适合作为汇合点。
瓦伦公爵在卫兵的护送下穿过皇城大门时,受到了市民的热烈欢迎。这或许是因为我在演讲中明确称他“并非叛徒”,让民众对他产生了好感;但更重要的是,他当年担任元帅时,曾多次率军击败外敌,本就深受民众爱戴——能为国家带来胜利的指挥官,永远会被人民铭记。
此次觐见,我要迎接三位关键人物:瓦伦公爵、查姆诺伯爵与法比奥。
觐见场地并未选在举行加冕仪式的宫殿,而是选了六世皇帝爱德华三世时期用于举办社交聚会的宫殿,暂时将其用作“觐见室”。加冕仪式的宫殿位于皇宫深处,地理位置偏僻,使用不便;更重要的是,那里至今尚未“清理”——逮捕贵族时发生了不少流血事件,且宫中许多工作人员曾依附首相或摄政派,难以信任,清理工作进展缓慢。
这场觐见安排得颇为仓促,好在各项准备还算周全。值得一提的是,殿内摆放的王座,是第四任皇帝爱德华二世曾使用过的旧王座——它装饰最为简洁,却透着一种优雅与庄重,坐感也更为舒适。
我坐在稍高的“上座”位置,静静等待三人行跪拜礼。或许有人会觉得,俯视着他人等待行礼太过傲慢,但“先登王座、等候觐见”本身,就是帝国礼仪中对皇帝最高的敬意。
此前我身为傀儡皇帝时,所有人都无视皇室礼仪,这些“帝王之礼”早已名存实亡。正因如此,如今为了树立皇权威严,我必须刻意展现出“皇帝的傲慢”。在这种场合故作随和,只会被视作软弱——熟悉往往滋生轻蔑,唯有保持适当的距离与威严,才能让他人敬畏。
换句话说,从今往后,我要彻底扮演好“强势皇帝”的角色。
丹尼尔·德·皮尔斯(“艾因的讲述者”首领)负责宣读三人的姓名与头衔。按惯例,这一职责本应由首相担任,但目前首相之位空缺,在这种情况下,便由高阶神职人员接任。
“诸位免礼,请抬起头来。”
顺便一提,瓦伦公爵此次带来了一位贵族作为护卫,但在正式觐见场合,护卫等同于“无声的武器”,被视作“物品”,不允许随意开口;同理,我方负责护卫的皇家卫队士兵,也需保持沉默。这般规矩虽显刻板,但既是正式场合,便需严格遵守。
“首先,瓦伦公爵,感谢你愿意相信我的提议。若不是你率先集结军队,牵制了首相与摄政派的注意力,我也无法顺利发动政变。你的行动,为帝国平定内乱奠定了基础,你是当之无愧的帝国忠臣。”
“陛下的赞誉远超臣的预期,臣深感荣幸,也惶恐不安。”
“待平定叛徒残余势力后,我会根据你的功绩给予相应奖赏,绝不亏待功臣。”
我清楚,对瓦伦公爵而言,“傀儡皇帝突然清算贵族、执掌实权”这一变化,必然让他心存疑虑,仍在试探我的真实意图。他此次愿意前来觐见,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公开演讲中为他正名,否认了“叛徒”指控;另一方面,想必也是因为娜丁转交的那封亲笔信,让他看到了合作的诚意。
“臣愿以身为陛下的剑与盾,铲除所有不忠之人,守护帝国安宁。”
“说得好,瓦伦公爵!你本就战功赫赫,无需再多推辞。我,邦古达特帝国皇帝卡迈恩,在此任命你为帝国元帅!”
事实上,这一任命早已在我写给瓦伦公爵的信中提及。此前约定:他起兵牵制首相势力,我则趁机在帝都发动政变;期间他需避免与查姆诺伯爵的军队开战,待我掌控帝都后,便任命他为元帅,待内战平息后再给予额外奖赏。所有安排,早已提前敲定。
“愿以元帅之职,为帝国带来和平,不负陛下信任!”
“我相信你能做到。”
我用力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查姆诺伯爵。
“查姆诺伯爵,此次你瓦解贵族私兵、牵制瓦伦公爵军队,又在加冕典礼上配合行动,功绩卓著。”
“陛下的认可,对臣而言,比任何奖赏都珍贵。”
“我,邦古达特帝国皇帝卡迈恩,任命你为帝国元帅。从今往后,望你充分发挥才能,为帝国谋福祉、为子民护安宁。”
当然,这一任命也事先与他沟通过。为平衡权力、稳定军心,我们决定暂时任命两位元帅——虽以帝国规模而言,两位元帅显然不够,但目前局势未定,只能待全国平定后,再根据需要增补。
“臣感激不尽,定当鞠躬尽瘁,为陛下与帝国扫清所有敌人!”
“很好。对了,你的女儿薇拉·西尔维已在加冕当天获释,目前正在宫中休养。等觐见结束后,你可找沃德伯爵,让他带你去见她。”
“……臣,谢陛下恩典!”
查姆诺伯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难掩激动。薇拉·西尔维被囚禁多年,虽已获释,但身体虚弱,需要卧床休养,还需接受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长期的囚禁让她饮食不均、缺乏运动,健康状况堪忧。不过以我个人的想法,若查姆诺伯爵与薇拉·西尔维愿意,待她身体好转后,完全可以让他们返回自己的领地生活。
毕竟,宫中暂时缺乏可靠的医官。目前照顾薇拉·西尔维的,是“艾因的讲述者”中精通医术的精灵——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我们发现,刺杀前皇的凶手很可能潜藏在宫中的医务人员里,沃德伯爵正对此展开紧急调查,宫中原有医官暂时无法信任。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法比奥身上。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正式交谈。
“法比奥,我忠诚的仆人。你先是重建拉米特家族势力,又率军响应,两次助我摆脱困境,这份忠心与功劳,我始终记在心里,定当厚报。”
这番话看似是对法比奥说,实则也是说给瓦伦公爵与查姆诺伯爵听。法比奥率领的军队规模最小,贵族头衔也最低,但他获得的“赞誉优先级”却最高,核心原因在于“他早已向我宣誓效忠”——这既是对他忠诚的肯定,也是向另外两人传递信号:“忠诚”永远是获得信任与奖赏的首要条件。
“陛下过誉了,臣所做的一切,皆是分内之事,不敢称‘功劳’。”
顺便一提,若直接强调“法比奥早已知晓计划”,可能会让瓦伦公爵心生不满——毕竟瓦伦公爵也是“为皇帝起兵”,若被视作“后加入者”,难免会有芥蒂。这种微妙的措辞,本质上是政治平衡的需要。
例如,查姆诺伯爵虽是近期才宣誓效忠,但此前并未与我为敌,可算作“中立转忠诚”;而瓦伦公爵“以清君侧为名起兵”,若强调他“如今才宣誓效忠”,会变相否定他之前行动的正当性,因此需默认他“此前便心怀皇室”。
说实话,我觉得在场三人未必会如此细致地挑剔措辞,但必须考虑到后续被释放的贵族——我们计划释放大部分被囚禁的贵族,若这些人发现“赏罚标准不公”,难免会心生不满,甚至暗中作乱。一旦违背“赏罚分明”的原则,日后便再难有人愿意追随。
这种看似繁琐的考量,实则是掌权者必须注意的细节。在前世的认知里,政客与“吹毛求疵”本就密不可分,如今身处其位,也只能如此。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落实对法比奥的奖赏。站在我身旁的蒂莫娜,适时递来一份盖有皇室印章的正式文书——这是我亲笔签名的圣旨。
“我,邦古达特帝国皇帝卡迈恩,在此郑重宣告:‘三院之乱’乃前任拉乌尔公爵与前任阿基卡尔公爵为夺权挑起的不义之举,帝国现将撤销对拉米特侯爵家族、阿基卡尔-杜德侯爵家族及贝利亚伯爵家族的所有不实指控,恢复三大家族的荣誉。同时,批准拉米特侯爵家族正式复兴,册封法比奥·杜努埃为拉米特侯爵。”
“臣……臣多谢陛下!终于……终于能为先祖洗清冤屈了!”
法比奥泪流满面,深深鞠躬,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拉米特家族蒙冤多年,如今得以复兴,对他而言,这份奖赏远超权力与领地。
“这份宣告将以圣旨形式昭告全国,让所有子民知晓三大家族的冤屈已雪。另外,从今日起,你可正式更名为‘法比奥·德·拉米特-杜努埃’,以彰显拉米特家族的正统传承。”
“臣,谨记陛下恩典!”
……对我而言,这份奖赏并非单纯的“回报”,更是一步重要的棋。法比奥以拉米特侯爵的身份掌权,不仅能让他更有底气整合家族旧部,还可能吸引阿基卡尔-杜德侯爵家族与贝利亚伯爵家族的残余势力前来投靠——这两大家族与拉米特家族境遇相似,一直隐匿不出,若能借法比奥的名义将他们收拢,无疑会壮大我方力量。同时,这也是对前首相与礼部尚书“构陷忠良”的公开批判,能进一步巩固我“为民除害、公正英明”的形象。
“最后,瓦伦公爵,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陛下请讲。”
瓦伦公爵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提及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曾听闻,你当年曾与我父亲(前太子让)一同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回陛下,确有此事。前太子殿下待人宽厚,作战勇猛,当年还曾称臣为‘挚友’,能与他共事,是臣一生的荣幸。”
“我自幼便未曾见过父亲,对他的印象,仅来自他人零星的描述。如今国家正处危机,时间虽紧迫,但……若你不介意,我想听听你与父亲在战场上的故事,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瓦伦公爵闻言,先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随即眼中泛起泪光,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陛下……能向您讲述前太子殿下的事迹,是臣的荣幸。只要陛下愿意听,臣定知无不言。”
随着瓦伦公爵的讲述声响起,我登基后的第一次正式觐见,在平静而庄重的氛围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