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诸葛亮正式上书洛阳朝廷。
向朝廷上表申请“偷渡阴平”的作战计划。
齐汉自军改之后,前线军权是受到了很大节制的。
凡是重大军事行动,前线军官无权自行决定。
必须上报中央,但凡私自决定。
朝廷将视情况而定,有权剥夺前线军官的军权。
显然,偷渡阴平这样一项宏伟的作战计划,即便是诸葛亮也无权私自决定。
所以,他必须向朝廷申报,并得到许可之后。
才能够去执行。
洛阳城中,初冬的寒风已经呼啸。
未央宫内,监国太子刘禅面对诸葛亮从汉中送来的加急奏章,眉头紧锁。
“丞相要派姜维偷渡阴平……这……”
刘禅一时犹豫不决,对于军事他并不是很擅长。
也不知道这项决定,是否正确。
但他记得刘备的话,凡是不懂的,就去问相父。
于是他找到李翊,将奏章递给他道:
“相父,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由您来决断吧。”
李翊躬身接过奏章,仔细阅览后,沉声道:
“殿下,此事需召集众臣商议。”
次日,相府内。
李翊端坐主位,左右分别坐着关羽、张飞。
下面则坐着一众内阁大员,刘晔、庞统、董允、等文武重臣。
“诸公,孔明上表。”
“欲遣姜维偷渡阴平,直取成都。”
“此事利弊如何,还请各抒己见。”
李翊开门见山道。
庞统率先发言:
“阴平道七百余里无人之地,山高谷深,粮运艰难。”
“部队行此险地,若被敌军察觉,必遭全军覆没之祸。”
“即便敌军不察,能否安然通过仍是未知之数。”
刘晔捋着胡须,皱紧眉头,同样十分不看好此事。
他补充说道:
“再者,既是偷渡,兵力不可能太多。”
“姜维表请带兵三万,然经过阴平险道,能活着抵达涪城的恐怕不足半数。”
“这几千人要面对涪城、绵竹乃至成都的守军。”
“若魏军临危不乱,固守待援。”
“姜维部后无援军,内无粮草,能有作为吗?”
董允插话问道:
“姜维不是提出要带三万人吗?”
话一出口,他忽然明白过来,脸色微变。
“原来……这三万是已经计算过损耗的数量……”
朝廷中的一帮大臣,很快便把偷渡阴平这项作战计划的弊端给指了出来。
主要就两点,
其一,阴平道,七百余里无人之地。
山高谷深,粮运艰难。
部队行此险地,一旦敌人有所察觉,那将是全军覆没。
即使敌人没有察觉,自己能不能从险地中从出来仍然是个问题。
其二,既然是偷渡,不可能用太多人,最多几千精锐而已。
这几千人将面对涪城守军,绵竹守军和成都曹魏的中央部队。
如果魏军临危不乱,固守待援。
那么姜维这几千人后无援军,内无粮草,能有作为吗?
恐怕很难。
张飞猛地一拍案几:
“直说吧!这计划该不该准?”
李翊缓缓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
“自曹魏入主益州以来,自司马懿时期就在整顿交通。”
“从涪城到剑阁,道路相对便利,若强攻硬打,确实艰难。”
“偷渡阴平虽险,但值得一搏。”
他转身面对众臣,目光坚定:
“我意,准孔明所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既然李翊力排众议,同意了偷渡阴平的计划。
众人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此事看似是李翊乾纲独断的结果,似乎彰显了李翊的权威。
但现实情况永远是,
你越是乾纲独断,越是一意孤行,那你最好祈祷这项计划真的能成功。
因为一旦失败,那损害的只会是你自己的权威。
所以许多政治家,是不喜欢滥用权力的。
比如,为了彰显权力,随意杀死一个微不足道小人。
尽管杀死他,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大部分政治家不会这样做,相反他们会以一副宽容的面貌示人。
而这样的政治人物,恰恰是最可怕的。
三日后,相府令书八百里加急送往汉中。
与此同时,李翊以私人名义给诸葛亮写了一封密信。
详细说明了朝中讨论的情况,并特别提醒要注意粮草补给和攀岩训练。
其书略曰:
“陛下圣德广运,俯察丞相所陈阴平奇策。”
“朝议纷纭,群臣咸谓,‘七百里险绝之地,飞鸟不通。’
“今若行之,恐损我精锐,动摇国本。”
“老夫独执笏板进曰,诸葛孔明明见万里,既献此策,必有成算。”
“昔韩信暗度陈仓,非险中求胜,安能定三秦乎?”
“今奉诏命,特谕孔明。”
“宜精选锐卒五千,皆择巴蜀山民之善攀者。”
“日给双饷,厚养其志。”
“阴平道中多猿猱之径,可预制钩索千副,革履万双。”
“更以桐油浸绳,防其朽断。”
“粮秣转运当分两段:首段用骡马,次段遣健卒。”
“摩天岭北崖有渗泉处,可凿石为记,每二十里设烽燧,以狼粪为号。”
“吾臣尝观《山海经·北山卷》有载:‘悬岩之猿,三跃必息’。”
“今训士卒攀援,当令其效猿猴之法。”
“掌心涂松胶增其握力,腰间系竹筒盛蜜水。”
“遇绝壁则连环相衔如蚁附,闻雷雨则急寻岩隙如龟藏。”
“又闻陇西猎户有言:‘冬岩脆如饼,夏岩滑如脂。’
“故宜趁此时出行,既避暑溽,又免严寒。”
“故首相李翊手书。”
李翊在信中看似是同意了诸葛亮偷渡阴平的计划。
但实则是在强调,朝中许多人都是持谨慎看好的态度。
唯独老夫力排众议,支持了你的计划。
所以孔明你千万别给老夫丢份儿啊。
除此之外,李翊不仅教授了诸葛亮一些攀岩的技巧,让他教给参与此次作战的将士们。
同时,还大手一挥。
拨了一笔款,给这些将士们开开荤。
汉中大营内,诸葛亮接到令书,立即召见姜维。
“伯约,朝廷已准你所请。”
诸葛亮将令书递给姜维,“然李相爷在密信中特别提醒,要注重攀援训练。”
“你可知道李相当年飞渡虎牢关的旧事?”
姜维恭敬回答:
“……略知一二。”
“听闻李相当年率精兵千人,一夜之间攀上虎牢关绝壁,奇袭得手。”
诸葛亮点头:
“……正是。:”
“李相爷特意派人送来当年训练之法,你可参照施行。”
接下来的半个月,汉中山区出现了一幅奇景:
数万将士在悬崖峭壁间进行攀援训练。
姜维亲自示范,将李翊所传的攀援技巧倾囊相授。
“注意落脚点!重心要稳!”
“绳索要检查三遍!”
姜维的喝令声在山谷间回荡。
刘永也积极参与训练,虽然起初笨手笨脚。
但在姜维耐心指导下,渐渐掌握了要领。
这日训练间隙,刘永擦着汗问姜维:
“将军,李相当年真的带兵飞渡了虎牢关?”
姜维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千真万确。”
“据说当年虎牢关守将自以为天险可恃,不料李相组建了一支敢死队趁夜攀上绝壁,一举破关。”
“此战之后,‘飞将军’之名也传遍天下。”
刘永感叹:
“若孤也能如此该多好……”
姜维正色道:
“殿下这些日子的进步,众将士都看在眼里。”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除了攀援训练,粮草准备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诸葛亮亲自设计了一种特制干粮——
将粟米炒熟磨粉,混合盐巴、肉干末,压实成块。
这种干粮不易腐坏,携带方便,一块可抵一日之食。
“每人携带二十日份干粮,务必小心保管。”
姜维在检查粮草时再三嘱咐。
武器方面,也做了特殊准备。
长兵器多数留下,代之以短刀、弩箭等便于山地作战的装备。
工兵则准备了大量的绳索、钩爪等攀援工具。
这日,魏延来找姜维,脸色不豫:
“伯约,为何不让某参与此战?”
“……这,这是丞相吩咐的。”
计划毕竟是魏延提出的,但执行人诸葛亮却交给了姜维。
姜维对此还是有歉疚的。
魏延面色不豫,大声说道:
“计划是某提出来的,丞相却不愿委我以重任。”
“何以如此厚此薄彼耶?”
姜维只得请魏延入帐,耐心解释说:
“文长勇冠三军,本是最佳人选。”
“然丞相考虑到偷渡阴平需要极强的凝聚力,文长性子刚直,恐与将士们相处不谐。”
魏延怒道:
“某待士卒如手足,何来不谐之说?”
“若论资历老,某早在荆州之时便追随陛下。”
“汝乃后进小生,依靠着李相爷的科举改革才得以崭露头角。”
“如若不然,汝不过天水一牧马少年耳。”
虽然常说东汉的士人鄙视圈非常严重,但军功阶级也同样如此。
士人鄙视圈主要是地域起事
比如河北士人看不起河南士人,河南士人看不起江淮士人。
而军功阶层的鄙视圈,主要有两个鄙视点。
一点是背景。
军功阶层其实非常看重出身背景。
比如马超,他祖上就是伏波将军马援。
因为这一点,即便是关羽都对马超比较敬重。
还专门提到说马超是“屡世公侯”,即在关羽看来,屡世公侯也能算作他个人一个优点。
这主要因为当时比较在乎“光宗耀祖”,祖上阔过也是优点。
另一点则是资历。
资历老的人,往往看不起新人。
所以新人加入,需要尊重老前辈,这是潜规则。
魏延资历毫无疑问是比姜维要老的,轻视姜维也很正常
姜维慨叹道:
“文长善待士卒不假,然与同僚多有不睦。”
“阴平道上,生死与共,更需要上下同心啊。”
魏延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
“某知道了。”
说罢,怏怏不乐地拱手离去。
姜维望着魏延的背影,心中颇感愧疚。
他知道魏延渴望立此奇功,但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
训练进入最后阶段时,姜维决定进行一次实战演练。
他挑选了五百精兵,由刘永率领,进行为期三日的山地行军演练。
第一日,刘永就遇到了难题——
一名士兵在攀岩时受伤,需要抬送。
山路险峻,担架难以通行。
“用绳索制作担架,四人轮流抬送!”
刘永果断下令。
这个决定虽然拖慢了行军速度,但却赢得了将士们的尊敬。
第三日,部队按时返回大营。
诸葛亮亲自迎接,对刘永赞赏有加:
“殿下能体恤士卒,实乃难得。”
正式出发前夜,姜维在校场举行誓师大会。
“弟兄们!”
姜维站在点将台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明日我们就要踏上征途!阴平道上,九死一生!”
“但我们若是成功,就能直取成都,立不世之功!”
“吾今乘虚去取成都,与汝等立功名于不朽,汝等肯从乎?”
台下三万将士齐声回应,声震云霄:
“愿遵军令!万死不辞!”
誓师结束后,姜维回到营帐,发现诸葛亮已在帐中等候。
“伯约,这个你带上。”
诸葛亮递过一个锦囊,“遇到危难时打开。”
姜维郑重接过:“丞相……”
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
“记住,活着回来。”
“功业可以再立,性命只有一条。”
次日拂晓,部队悄然出发。
诸葛亮率众将在营门外相送。
“保重!”
“旗开得胜!”
姜维在马上拱手告别,转身率部踏上征途。
仲秋的霜风卷过陇西群山,阴平道上的落叶松发出呜咽般的涛声。
三万汉军像一队迁徙的蚂蚁,在层峦迭嶂间缓缓蠕动。
姜伯约勒马崖前,玄甲上凝结着薄霜。
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那双总是灼灼如星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凝重。
“殿下请看。”
他执鞭指向云雾缭绕的远方,“此去七百里绝域,正是去往摩天岭的道路。”
都说偷渡阴平难,其实难点就在于地处四川盆地西北边缘的青川摩天岭。
它东接米仓山,米仓山东接大巴山,把蜀地裹得严严实实的。
刘永驱马上前,锦袍下摆已被荆棘划开数道裂口。
这位年方二十多少的皇子望着险峻群山,不自觉地攥紧缰绳:
“七百里……伯约,我等当真要走这绝径?”
刘永想过偷渡阴平一事会非常艰险,但没有想过会这么艰险。
光是望一眼崇山峻岭,刘永双腿便不自觉地打颤。
那是刻字骨子里,对自然的敬畏。
姜维解下腰间皮囊仰饮一口,清冽泉水顺着下颌流进铁甲:
“……正是。”
“祁山正道有邓艾重兵,那也是曹魏的主力所在,唯有阴平可出奇制胜。”
他转头凝视刘永,“殿下既请缨同行,当知此战关乎大汉气运。”
刘永望着身后蜿蜒的队伍,那些扛着栈木的士卒在寒风中呵出白气。
铁靴踏碎山石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想起早在封王之离京时,太子在朝堂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以及刘理在送行宴上那句“二哥好生珍重”。
庶出的皇子,总要靠军功才能挣得立足之地。
刘永如是想道。
“传令!”
姜维清越的声音打破沉思,“前军分三千人扎营,多备滚木礌石。”
这样的分兵已是第三回。
每行百余里便留驻一军,像播种般在险要处布下据点。
当最后三千精锐抵达摩天岭时,
刘永回首来路,只见云雾封锁千山,再也望不见归途。
十月的阴平道已飘起细雪。
先锋廖化带着獠人向导勘测路线,回来时眉睫都结着冰凌:
“将军,前面栈道尽毁,须得现凿石阶。”
姜维二话不说,解下大氅系在马鞍上,亲自提起铁钎走向崖壁。
铁器撞击岩石的铿锵声在谷中回荡,碎石簌簌落下百丈深渊。
刘永怔怔望着那个在绝壁上腾挪的挺拔身影,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殿下。”
长史麋威递来水囊,低声道:
“将军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总是第一个探路,最后一个用膳。”
“如此下去,也不知咱们能不能撑到跨越摩天岭。”
刘永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他看见士兵们跟着姜维系紧绳索,像一串蛛珠悬在峭壁间。
尽管众人都进行了为奇半月的攀岩训练,但那毕竟是属于“临时抱佛脚”。
只能说练了是九死一生,不练是十死无生。
铁钎与岩石碰撞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当月光铺满峡谷时,三丈新凿的石阶终于蜿蜒而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余日。
军粮开始定量分配,干硬的糗粮要用溪水泡许久才能下咽。
这夜宿营时,刘永看着掌心磨破的水泡,终于按捺不住。
“伯约!”
他闯进中军帐,见姜维正就着松明修补靴底。
“还剩多少粮草?”
年轻的将军抬头,火光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
“尚支十日。”
“十日?”
刘永声音发颤,“前有摩天岭,后无援军,莫非真要裹毡而下天涯乎?”
姜维放下针线,眸中映着跳动的火焰。
“殿下可知当年李相随陛下起兵之时,外有强敌,内有泰山之贼。”
“曾遇比这更艰险的处境?”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骚动。
亲兵押着几个士卒进来:
“将军,这些人欲趁夜遁逃。”
刘永勃然作色:
“临阵脱逃,按律当斩!”
“且慢。”
姜维起身走到逃兵面前,见都是面黄肌瘦的少年兵。
“可是惧险?”
为首的小兵涕泪交零:
“家中老母病重,小人……小人实在是撑不住了。”
姜维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干粮袋塞过去:
“回去奉养母亲罢。”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提高声量。
“还有谁想走的,此刻便可离去,本将军绝不追究。”
帐外夜风呼啸,却无一人移动。
忽然全体将士齐刷刷跪倒:
“愿随将军死战!”
包括那名领到干粮的逃兵,也跪下来认错。
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他们走了这么久,已经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一旦当真只身折返,有没有那个能力就难说了。
待帐中恢复寂静,刘永忍不住诘问:
“伯约这么做,就不怕军心受损吗?”
“强留的军心,如何能战?”
姜维重又拿起针线,“当年李相平定河北时,也是主张攻心为上。”
这句话像根尖刺扎进刘永心里。
他想起离京前夜,父皇在暖阁里对他的嘱咐:
“永儿此去要多学你三弟的沉稳。”
可这一路来的艰险,早已超出他的想象。
第五日,攀越飞鹰涧时,意外终于发生。
刘永脚底打滑,整个人向深渊坠去。
电光石火间,姜维甩出腰间绳索卷住他的手腕。
自己却被带得踉跄跪地,铁甲在岩石上刮出刺耳声响。
当亲兵把惊魂未定的吴王拉上来时,发现姜维的左臂正在渗血,却仍用右手死死拽着绳索。
“殿下无恙否?”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刘永望着救命恩人臂上绽开的皮肉,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当夜他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仿佛回到建业的吴王府。
歌姬舞袖翻飞,酒香氤氲如春雾。
朦胧中有人替他更换额上布巾,动作轻柔得像母亲。
睁眼时看见姜维坐在榻前,端着药碗的手掌布满厚茧。
“殿下梦魇了。”
年轻的将军舀起一勺汤药。
“臣年少时随丞相南征,也曾夜夜惊梦。”
刘永怔怔喝下苦药:
“丞相……待你如何?”
“丞相总说,为将者当如古松,经得风雪,耐得寂寞。”
姜维望向帐外苍茫夜色,“就像这些栈道,毁了一段便修一段,终能通达成都。”
这句话让刘永想起很多事。
想起生母甘美人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
“我儿定要争气。”
想起册封吴王时宗正宣读诏书那句“庶子刘永”。
想起太子射覆赢走他最爱的玉貔貅……
在很多人看来,
即便做一个闲散王爷,那也不错。
毕竟无忧无虑,衣食不愁。
但人们之所以会觉得不错,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是普通老百姓。
即便做一个普通的闲散王爷,那对普通老百姓而言那也是跨越阶级了。
当然就会觉得不错了。
而刘永一出生就是诸侯王。
你让一个诸侯王,一辈子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诸侯王。
那就跟让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做一个普通人一样。
也许很多人普通人会说,做普通人也无所谓。
但你真给那个普通人一个实现财富自由,跨越阶级的机会。
哪怕概率很低,但大部分人依然会尝试去把握这个机会。
因为向上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是人类的天性。
正是因为有这种天性在,人类才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三日后。
士兵们都愈发疲惫,崖壁上凿路的进度明显慢了下来。
刘永拖着伤腿巡视营寨,听见几个校尉在岩洞下私语。
“……吴王毕竟是皇子,何苦来受这个罪?”
“你懂什么?越王掌宗正寺,太子监国。吴王若不挣些军功……”
“你是说陛下要改立太子?”
“嘘……这话可乱说不得。”
刘永僵在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回到大帐时,他看见姜维正将粮饼掰开,与伤兵分食。
“将军!”
辎重官踉跄跑来,“找到野栗林了!”
全军像久旱逢霖般欢腾起来。
当夜炊烟袅袅升起,刘永捧着热栗子走到姜维身边:
“伯约可知,当年淮阴侯受胯下之辱时,在想什么?”
姜维擦着剑上的泥渍:
“在想终有一日要统帅千军。”
栗壳在火中噼啪作响。
刘永忽然压低声音:
“若……若成都城破,伯约当如何待我?”
年轻将军执剑的手顿了顿,火光在他瞳仁里燃起两簇幽焰:
“臣永远是大汉的将军。”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某种枷锁。
刘永想起离开汉中那日,姜维焚香告天:
“此去若不能克复中原,当如此香——成灰无悔。”
此刻他看着对方被山风雕刻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忠诚,比皇权更永恒。
次日清晨,大军抵达令人望而生畏的摩天岭。
探马回报前方是百丈绝壁,唯有几根古藤垂落。
姜维下令全军收集绳索布匹,亲自编织长索。
刘永站在崖边俯视,云雾在脚下翻涌。
他想起少时读《史记》,看到秦始皇封禅泰山遇暴风雨,曾讥笑帝王畏天。
而今方知,在真正的天险面前,皇权何等渺小。
“殿下。”
麋威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递上一卷帛书。
“这是臣记录的行程图。”
展开帛卷,但见朱笔勾勒的山川间,密密麻麻标注着每日伤亡。
七百里的血路,像道伤疤刻在群山上。
“长史觉得……本王可配得上这身甲胄?”
麋威垂首答曰:
“昔年霍去病十九岁封狼居胥,殿下年方弱冠便敢走阴平,已胜却无数纨绔。”
这话说得巧妙,却让刘永胸口发闷。
他望向正在试绳的姜维,那个寒门出身的青年将军,此刻像钉在绝壁上的青松。
当第一根百丈长绳编织完成时,姜维将其系在腰间:
“本将军先下。”
“不可!”
众将齐齐阻拦。
姜维朗声大笑:
“维在陇西牧羊时,常攀百丈悬崖采药。”
他转向刘永,“殿下可愿与维同下?”
这个邀请出乎所有人意料。
刘永看着深渊里盘旋的苍鹰,忽然解开披风:
“孤与大将军同进退。”
下坠的过程像经历轮回。
绳索勒进皮肉的刺痛,山风灌耳呼啸,某一刻刘永看见岩缝里绽放的雪莲。
他忽然想起章武元年的上巳节。
那时国家刚刚建立,皇子们也没有被分封出去。
父皇带着诸皇子们泛舟黄河。
那时刘禅在船头高歌,刘理抚琴,而他这个庶子则在船尾喂鱼。
那时的日子,是刘永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没有烦恼,也没有勾心斗角。
那时的日子可真好啊……
“殿下看!”
姜维的喊声惊醒回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云雾散处竟见平畴沃野。
汉中平原像铺开的锦绣图卷,魏军的烽燧在远方若隐若现。
双脚触到实地时,刘永踉跄跪倒。
他抓起一把泥土,嗅到关中特有的黄土气息。
幸存的将士相继降下,每个人都在亲吻大地。
“只要跨过前面最后一道山峰,咱们就偷渡成功了!”
麋威翻着地图,兴奋地快要跳起来。
此刻,众人总算有一股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