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即白脸上笑意不减,甚至带了点荒谬的意味耸耸肩:“我那位名震天下的表弟东方即白死在金銮殿上。如今赵氏家主年事已高,族中年轻一辈争那家主之位尚且焦头烂额,哪有余暇染指龙椅?”
他摊开双手,姿态随意中透着强大的自信:“更何况,赵氏广积财富,却无寸兵足卒。试问天下豪杰……谁肯为一个无权无兵、富得流油的商贾世家……去当这攻城拔寨的马前卒呢?”
话语坦荡直白,又似自嘲,更隐含了某种谢允不愿细思的真相。
四目相对,书房内死寂无声。
许久。
谢允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缓缓坐回椅中:“如今庙堂倾颓,老夫亦知四方草莽,多有反意……然,老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身只属帝王!助赵氏仅此一次!望公子……自此勿入谢府!”
“一次足矣。”东方即白回答得干脆利落,“一次喘息之机,便够我赵氏熬过今年。待秋收粮足……江南的粮船,或可再多撑几处饥民之口。”
他不再多言,牵起一旁正好奇张望的季辞,转身离去。
“要不……干脆杀了他?”季辞仰着小脸,小声提议,语气轻松得像在问要不要买串糖葫芦。
东方即白失笑,捏了捏她的指尖:“傻话。吏部权柄,换个人坐那把椅子也一样。谢允……此刻还有用。”
“好叭,”季辞立刻眉开眼笑,“听你的就是!”
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东方即白面上的轻松却骤然敛去,化作凝重。
汴京棋局已布下棋子,只待殿试结果尘埃落定,各方人马就位。届时风雷涌动,或可直指紫宸。
然并州数十万军民的性命,他一刻不敢耽搁。
还好他人手充足,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往并州运送。
京中事毕,便需赶赴宁州拿走那批他千辛万苦敛来的财货。
再去凉州带百姓开荒种地。争分夺秒,刻不容缓!
殿试放榜,春风得意。
礼官手持黄绫名册,唱名报喜之声传遍京畿。
状元:陆昭野。探花郎:谢归鸿。
时丙之名亦高悬二甲前列,已是鲤跃龙门!
季辞趴在临街酒楼的雅间窗棂,看着楼下新科进士们簪花骑白马、志得意满地游街而过,忍不住拍手念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身后的东方即白宠溺又无奈地摇头——这小妮子时而是才华横溢的才女,时而又如市井莽夫般“出口成脏”,反差之大,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榜单张尽,东方即白不再停留,带着季辞悄然离京。
只待吏部任命文书下达,各处安插的人手各就其位,便是细水长流,聚沙成塔之时!
宁州春早,草木萌发。
策马扬鞭四日疾驰,终于踏入宁州连绵群山。
东方即白携着季辞,钻入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跋涉半日后,终于在一处隐蔽得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崖壁裂缝前停下。
“阿辞,”他指着那黑黢黢的洞口,“这便是为夫日后逐鹿天下的根基!替我收了它们。”
季辞小手一挥,洞内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甲胄器械瞬间消失无踪!
空间的包容,无声而浩瀚。
季辞难得兴致高昂,独自在山野间撒欢搜寻。
【嗡——检测到大型岩盐矿藏!】系统久违的提示音骤然在她脑中响起!
‘盐矿?好东西啊!’季辞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分析确认:高纯度岩盐矿。储量惊人!宿主当前时空主要依赖盐湖熬煮晒制海盐。此矿一旦开采可将这时空的盐产量提高十倍。】
季辞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一把拽住刚走出山洞的东方即白:“小白小白!天上掉馅饼啦!送你一份泼天大礼!”
东方即白宠溺的看着她,他能听到她和系统的所有对话!
他们目前获得的盐主要靠控制盐湖。
若有天然盐矿在手……提炼效率将成倍提升。
他眼中精光爆射!却又瞬间沉淀为深沉的盘算。
盐矿如同神兵利器!但此刻亮出,非但不能斩敌,反而会引得天下群狼环伺。
时机未到!
此矿,必须成为他登顶之后,荡涤盐务痼疾、惠及苍生的底牌!
宁州那潭浑水……还是得让它继续“浑”下去,直至可控。
季辞在山里撒欢似的转了快一个时辰,才在一面不起眼的灰白岩壁前站定。
空间力量流转,庞大的岩盐矿脉连同覆盖的泥土植被,被整块“挖走”!
东方即白在空间中,守在因力量消耗而沉睡的季辞身边,眼神温柔而坚定。
宁州地界。
吏部文书下达:谢归鸿凭父荫及探花之身,领了盐湖重镇安平县县令之职。
时丙则需远赴偏远荒凉的青岩县。
两人在岔路口依依作别。
“一个月,”谢归鸿紧握着时丙的手,“最迟一个月,必去寻你!”
“安心治理盐湖,”时丙目光沉静,“青岩虽远,亦有可为。”
两人各自上马,奔赴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艰巨的仕途起点。
短暂的相聚后,又将面临漫长的分离。
与此同时,并州境内。
长达百里的西迁队伍,如同一条沉默而坚韧的巨龙,艰难地在连绵群山中蜿蜒前行。
老人、孩童、牛羊牲口……混杂着护送的精锐军士,构成一幅苍凉而壮阔的画卷。
粮草车队由江南赵氏的镖师们严密押运,时不时便有东方即白安插的管事向饥饿的流民派发掺着野菜粗粮的“救命粥”。
若非他提前布下的无数粮仓与运筹,这支队伍早已崩溃。
军中囚笼里,曾经的副将董铭蓬头垢面,扯着嘶哑的喉咙日夜咒骂:“反贼!尔等皆为悖逆朝廷、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并州若有闪失,你们就是千古罪人!要诛九族!遗臭万年啊!”
“干嫩娘的董老狗!”行伍出身的高骰副将听得额角青筋暴跳,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再嚎一句?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山狼!”
董铭在囚车中日复一日的嘶吼咒骂,如同钝器刮擦着每一个曾并肩作战的老兵的心。
副将陈千接到亲兵禀报,胸中块垒难消。他与董铭多年袍泽,实在不忍见其自取灭亡。